而白泽话语不停，继续道：“你要让这天外有人间人一席之地，让这虚无之中有一座人间人的城池。

所以这座天道界域危机重重时，你以一己之力，走遍界域各处，勘测出图纸，助后来者趋吉避凶。

所以这座天道界域壁垒不全八面漏风时，是你以本源神魂缝缝补补，修缮完整。

甚至，当你发现这座天道界域常常因为天道转变而山川移动，河流移位，导致仙人遇难时，你义无反顾的以千年时光，炼制一张操纵仙界的【山河图】，用以彻底掌控仙界，不让仙人因天灾枉死。

你倾注心血，在这天外，为仙人打造了一座自由之地！”

说到此处，仙帝陷入回忆中的目光陡然轻轻一震，目光仿佛陡然明亮一丝。

他周身的层层漆黑，都在这一刻猛然震荡刹那。

与此同时，那些离开仙界的仙人们，大多数也轻轻低头，微微叹息。

因为白泽口中说着的，就是在千年之前他们心中的那位仙帝，那个洛天恒。

或者说，是得知仙帝就是魔帝之前，那个所有仙界之人敬仰敬佩并信任的那个仙帝。

可是，一切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白泽的声音依旧在继续，在这一刻草木皆兵又寂静无声的天外天，只有白泽的声音。

他摇动羽扇，一直平静的脸上，似乎也浮现一抹可惜，说道：“可真的当你做完了一切，却发现你的心境，出了问题。”

“是每当你站在天际，看向这座金色界域时，心中的失落。

是每当你看着仙人在这座界域成长，浮现的落寞。

也是每当你的目光看向无尽虚空中，滋生的恐惧。”

此言一出，仙帝双目精芒大闪。

那是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

他看着白泽，死死的盯住白泽，不敢相信白泽说出的话。

因为，这些话，他从未向任何人说过，更不可能向任何人说。

可就真的，被白泽这样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并且，还在继续。

白泽的声音，终于字字落在仙帝心底，平静而又锐利。

“……因为你忽然明白，即使你倾尽一切打造的这一座仙界，他也不可能真正属于你。

而这座仙界中不断涌现的仙人，他们很快就会忘记你所做的这一切。

因为，这座仙界不是你的，这些麾下仙人，也不是你的，甚至，就连你脚下所掌控的一方水土，其实也不是你洛天恒的。

仙界属于天道本源，麾下仙人各有道心，而脚下辛苦炼化的一方水土，终究也会被天道本源所同化。

你看上去是这座仙界的主人，实际上好像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其实根本……一无所有。

你看过妖帝，以一人之力撑起一座界域，这整座妖界，唯妖帝一人独尊。

也看过冥帝，凭借一件六道轮回，掌控整座冥界，同样是万亿鬼魂无所不从。

可只有你，哪怕亲手将这座界域打造成如今模样，这座仙界也只是看上去属于你而已……

最后，掌控诡道的你，已经发现了虚空之中游荡着的那些不安的气息，是覆灭的味道。”

这一刻，紧紧盯着白泽的洛天恒，好像不再是那位仙帝。

而此刻轻轻挥动羽扇，目光平静，语气平静娓娓道来的那个人，才是曾经的仙帝。

不然为什么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不然他所说出的每一件事，都真的在洛天恒的心中存在过，发生过？

随着白泽的诉说，白泽的神情再次变得悲哀。

他轻轻摇头道：“最可悲的是，即使你明白你的心境出了问题，放眼整个仙界，却没有人可以帮助你。

因为你是仙帝，是这座仙界最强大的那个人，没有任何一个人一位仙人能够解决你的问题。

而妖帝天生帝级，不会有和你一样的困扰，冥帝更是万年孤寂，反而根本不懂得真正道心的含义。

所以，你很无助。

你只能将发生问题的心境一次次切割，封存，斩断不该有的一切，以一种自欺欺人的方式当做这些都不存在。

你觉得这就是一位帝级，应该承担的代价。

你期望着，领悟大道三千，突破那个从未有生灵达到的境界，才能摆脱一切困境，获得真正属于你洛天恒的自由。

你以为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直到……”

说到此处，白泽的声音陡然停顿，“……你真的发现了无尽虚空中的恐惧源头是什么。”

“那是人心，是恶念，是天道漏洞，是陷入堕落的力量，也是不可净化的修士残余。

修士一旦沾染，就会侵蚀道心，只要心境有丝毫缺口，它们就会像跗骨之蛆一样如影随形，直至修士心境崩塌，灰飞烟灭。

它们的诞生，是因为修士的死亡，无法被三界净化的恶果。

它们的数量不断滋生，从不湮灭，而只要修士依然存在，依然有修士死亡，那么它们的数量将会不断增加，直至某一天，铺满无尽虚空！

到了那个时候，一场席卷整个三界的灾难，将会把所有的一切彻底吞噬。

不可避免。”

白泽陷入沉思，一如逃出仙界后的天外一众仙人。

“你不禁在想，如果这样的灾难袭来，你还能守住这座仙界吗？

一个心境出了问题，道心经过一次次切割，漏洞百出的仙帝，能否在这次天道灾难下守住自己以及他想要守住的一切？

答案好像已经注定了。

你会失败。”

这一刻，白泽的声音变得冷漠。

同时，天际之上的仙帝，目光同样阴沉如水。

两个遥遥对峙的人，此刻仿佛变成了同一个人，陷入了同一段回忆，同一个心境，面对问题时做出的同一个决定。

“可如果……你能操纵这些力量呢？

既然……这场灾难注定要来临……

那么，那个操纵者，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如果一定要有人死，天道一定要重新铸造，规则也要重新改写，那个执行者的名字，为什么不能是洛天恒？

凭你洛天恒的天赋，能力，手段，甚至能够将这场灾难控制在三界损失最小的程度，换取一个永世太平！

一位超越帝级之上，可以随时改写天道规则的存在，让三界永存！”

说到此处，一直平静，温润如玉的白泽，不知何时，脸上，双眼之间，竟然也隐隐约约荡漾出一层漆黑的色泽，就像是……心境也随着他的一句句话，沉沦入魔了一般。

然后，白泽的双眼都变得冷漠，手中的折扇也不再挥动，轻轻低头，嘴角带着一抹冷笑，轻轻说道：“至于这个过程中，会死去多少人，究竟是挚友，还是亲朋，亦或者是万物生灵……

……他们……本不就该死吗？”

白泽的诉说结束了。

天地俱静。

白泽那仿佛入魔的身躯和双眼，在他低下头之后，一点点的恢复，一点点的退散，直至最后，他重新抬起头，目光温和，温润如玉。

他再次看向天际的仙帝洛天恒，而洛天恒也正看着白泽。

甚至，整个天外，此刻都在看着这两人。

仙帝问了白泽一句话。

“我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