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指着一张贵妃榻说:“看,这贵妃榻是后来才搬过来的,以前摆放在这里的是一张小床,专属于我的小床。
每次我回来,都睡在自己专属的小床上,旁边不远就是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床。
那时候我们祖孙仨晚上都是很晚才睡觉的,说说笑笑,再斗斗嘴,时间过得特别快。”
崔毓秀这里坐坐,那里摸摸:“大概是我十岁那年吧,小床才被撤走,换上了贵妃榻。
我再回来外祖家时,已经不能跟外祖父外祖母睡一个屋了,得睡在隔壁。
不过暖宝你看,看这里……”
说到这,崔毓秀有点激动。
她带着暖宝来到床榻旁:“我外祖父在靠近床边这堵墙挖了个小窗口,小窗口一打开,就是隔壁屋的床。
纵使我睡在隔壁,夜里也能开着小窗,跟外祖父和外祖母说话。”
“真好。”
暖宝见崔毓秀怀念过去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心里又酸又涩:“外祖父和外祖母很疼你。”
“是啊,他们很疼我。”
崔毓秀点头,眼里布上一层涟漪。
但她立马仰头,硬将眼泪逼了回去:“我外祖家的人都很疼我的。
不仅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就连舅舅舅母,还有表哥表姐表弟表妹,都对我很好。”
在翡翠院。
崔毓秀给暖宝展示她娘亲从小到大用过的东西。
“这是我娘亲出嫁前住的院子,她出嫁后,这个院子就空下来了,但我外祖父外祖母每天都让人打扫。
我娘亲任何时候想回来住都可以,我也可以住。
不过我更喜欢黏着外祖父外祖母,所以一次也没在这住过。
暖宝你看,这梳妆台不错吧?是我娘亲从小用到大的,我娘亲可喜欢它了。
还有这个柜子,这个柜子的样式是我娘亲自己画了找师傅雕刻的,上面还有我娘亲的小名!”
“要不要带走?我把它们收到小世界里。”
暖宝见崔毓秀在介绍这些物件儿时眼里充满了喜悦,便开口提议道。
可谁知,崔毓秀却摇了摇头:“不带了,就留在这吧。”
她指尖轻轻抚摸着柜子上她娘亲的小名,随后又用手帕用力擦拭着手指。
“呵,秦家的人真恶心啊!
他们杀了我外祖一家,霸占了我外祖的宅子不说,住进来后竟连家具都不舍得换!
我只要一想到这些东西已经被秦家的人用过了,我就恨不得把秦天他们的尸体拉出来鞭打千千万万次!”
在花园里。
崔毓秀像个孩子一样,拉着暖宝去坐大树下的秋千。
“怎么样?舒服吧?这个秋千是我几个舅舅给我做的,亲手做的!
将军府里没有秋千,因为我爹爹和娘亲说,女孩子才荡秋千,我是男儿郎,就应该玩一些刀啊枪啊,或者蹴鞠之类的东西。
可我明明就是小姑娘啊,对秋千有着极大的向往。
有一次回外祖家,我很委屈地跟外祖父告状,外祖父心疼我,就让几个舅舅在花园里给我做了这个秋千。
千秋做好后,我一个月都没回将军府,就住在外祖家了。
我天天荡,天天荡,上到外祖父外祖母,下到表弟表妹,都给我推过秋千。
那时候啊,我觉得这个秋千真大,我都可以躺在上面睡觉。
现在长大了再看,这秋千真小啊,坐下我们俩就满了。”
暖宝和崔毓秀在欧阳府待了将近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崔毓秀一直在怀念过去,脸上也一直挂着幸福的笑容。
纵使有些时候说到某些事情让崔毓秀泪目,她也能很快就调整好情绪。
可她越是这样,暖宝就越担心。
因为暖宝知道,崔毓秀只是在假装坚强而已。
她现在笑得越开心,待会儿就会哭得越大声。
果然。
到了要离开欧阳府的时候,崔毓秀脸上那幸福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她跪倒在地,终于哭了出来,大声喊道:“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兄弟姐妹们,你们看见了吗?
秦天死了,连同他的子孙后代,一起被我杀死了!
我给你们报仇雪恨了,呜呜呜……终于……我终于给你们报仇雪恨了……你们安息吧!
我……我好想你们啊,真的好想你们。
若有来生的话,我们还做一家人好不好?来生,让我……让我来疼你们爱你们,保护你们!”
从欧阳府离开后,崔毓秀就变得沉默了起来。
一直到将军府,她都没有说一句话。
将军府并没有被秦天赐出去。
门口的牌匾布满了蜘蛛网,封条依旧粘在大门上,暖宝只站在门外,就能想象到府内是何等的荒凉和破败。
崔毓秀上前,亲手撕开了门上的封条:“爹爹,娘亲,我回来了。”
她用力推开大门,脚步沉重地朝里头走去。
一切正如暖宝想象中的那样,整个将军府因为多年无人居住和打理,已经杂草丛生,荒凉无比。
地砖上长满青苔,各个角落结满蜘蛛网,杂草长得比人还要高。
屋里所有值钱的物件儿都被搬空了,只留下一些桌椅板凳,东倒西歪。
“哇呜呜……”
崔毓秀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就放声大哭。
好几年过去了,她还是不能接受父母的死。
尤其是脑海中浮现出她爹爹和娘亲尚在人世的各种画面时,她的心就像被刀子扎了一样痛!
那时候,她爹爹意气风发,她娘亲温柔贤惠。
夫妻俩一个主外,为国效命,一个主内,把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她,纵使调皮捣蛋了些,被永安城的人说是小纨绔,可却一点都不影响这个家的温馨和睦。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崔毓秀用衣袖拼命擦拭着布满灰尘的桌面,哭着道:“我好好的一个家,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间除了我以外,人人都死了?
就连这……这座府邸,都完全变了模样儿!”
“二嫂……”
暖宝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很是心酸。
可除了喊一声‘二嫂’,再轻抚对方的背,她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