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友们聚集在灵堂外,老少都有,有的是下班时间赶来。天色渐晚,灵堂区仅此一家,周围静悄悄。距离灵堂不足百米的建筑,门口人流不断,听旁人说,那就是火炉房,焚烧尸体的地方。
吃饭不需要统一安排,大家都知道规矩,知道饭菜在哪里,谁饿了自行动手。菜品有小炒肉,红烧鱼块,苦菜汤,青椒炒茄子,韭菜炒鸡蛋,什锦凉拌菜。
向俊成盛了两碗饭,先给父亲和舅舅,白金华状态没调整好,泡了一点菜汤,迅速吃完碗中的米饭,就一嘴苦菜,放下筷子便回到灵堂跪着。
向伟全告诉儿子:“吃饱,这附近不好买东西。”灯光明亮,今晚来的人,大部分都会在这里守到天亮,明早九点举行追悼会,消息已经散开。灵堂背后的茶水间,坐的都是抽烟的人,已经开始讨论找麻将过来解闷。
外婆和舅母左安静也到了,带着表妹白青年,外婆看见向俊成后又哭了起来,逢人便说:“这是丽华的儿子。”向俊成突然有些陌生感,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冰棺里的外公,自己的母亲白丽华走得太久,大家早已忘却。
左安静缠了白布,又给女儿缠了一张。白青年坐到父亲身边,白金华盘腿坐在冰棺旁,穿上妻子带来的孝服,换上白色布鞋。
八点半,向俊成收到卢桂花发来的消息,是一张图片,打开一看,是火车票,票上印着卢桂花三个字,八点发车。
卢桂花回宿舍换了一身衣服,黑裤子,黑布鞋,棕色防晒外套,背包里只有一瓶水和一盒夹心饼干。
她让向俊成发位置,她想去见向俊成,害怕见到向伟全,她准备了一款灰色包头冒,还有口罩。
没有考虑自己出现会不会不方便,是否合适?卢桂花只是想,向俊成跟她太亲了,亲人过世是大事,她得陪着。除了母亲卢佳音,她另外一个依靠就是向俊成了。她还记得母亲卢佳音在派出所需要送饭的事,她只能想到向俊成。
向俊成无法拒绝,发了位置,又发了个红包过去,叮嘱她下车后直接打车过来,红包一直未收。查询了地图,高铁站距离殡仪馆不到三十公里。卢桂花没去过梅州,有些焦虑感,但劲头足。
向俊成到茶水间坐着,忍受着烟草味,坐在插座旁给手机充电,生怕关机卢桂花无法找到自己。他还没想好如果父亲发现卢桂花,该怎么解释。
九点,外婆和舅母回家,带着表妹,又凑了两人,自家的车,送人回来后,车钥匙交到白金华手里。白金华将钥匙递给向俊成:“困了就去车上躺着。”向俊成接过钥匙,又回茶水间坐着。
茶水间背后的用餐区,还有几位长者喝酒,边喝边聊,饭菜无需再热,份量足够。向俊成不时看着停车场方向,想着如果卢桂花到达,应该会在那下车。
一百米外,灯光明亮的地方,是公厕。向俊成独自前往,一阵阴森感袭来,顿时感觉身上的毛孔都张开了。握紧拳头,拿出手机,拨通卢桂花的电话。
“到哪了?”向俊成边嘘嘘边问。
卢桂花道:“车窗外黑漆漆的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了。放心吧,我没事,会找到你的。”
九点半,卢桂花下了高铁,发了消息给向俊成报平安。高铁站的停车场,一排排出租车在等待乘客,卢桂花整理好包头帽,戴好口罩,随意找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师傅,市殡仪馆走不走?”
“殡仪馆?”司机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表示拒绝:“大晚上的,那种地方太阴了,白天还行。”
卢桂花再找别的司机询问,依然都被拒绝了。她想起了打车软件,订单被秒接,十秒钟后,她接到司机打来电话:“你好,我没看清楚目的地,能不能只送到门口?我晚上进去不方便。”
卢桂花表示同意,如果不同意司机可能会去掉订单。
司机进入停车场时再次致电,卢桂花站在出站口,身旁是一块发光的广告牌,车子靠近时按了喇叭,看了一眼卢桂花手上空无一物,只有一个背包,司机这才轻松一点。
卢桂花核对了车牌,招了手,入后座,插好安全带。司机也戴着口罩,核对了手机尾号便一言不发,安心开车。
“我已上车,司机表示只能送到殡仪馆大门口,如果可以,你得出来接我一下。”卢桂花发了消息。突然母亲打来电话,她有些惊慌,恳求司机将手机音量关闭:“师傅麻烦把导航声音关一下谢谢。”然后低声接了电话:“妈,什么事。”
卢佳音回到屋里,发现女儿没在便询问:“我回屋里没见你问问你跑哪去了?”
卢桂花道:“我下午到学校练琴,晚了就不回去了。”
卢佳音道:“确定不回来我就反锁门了。”
卢桂花道:“确定,不回。”
总算是搪塞过去了,卢桂花心里砰砰跳,以往不是没有撒过谎,这一次跑出来这么远,她第一次独自离开锦阳,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一个她不熟悉的城市。高架桥,远方的万家灯火,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宽敞的道路尽头结束,车子驶入小道,没有明亮的路灯光,只有前车的红色尾灯,卢桂花突然有些恐惧,拿起手机假装打电话,嘴里说了一句:“你在大门口等我就行,我很快就到了。”
远远的,她看见一个身影,昏暗灯光下,那个短发的男孩,站在路边,被车灯照亮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