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臣弹劾武勋,本就是没什么风险的事情,王文还是左都御史,都察院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更是完全没有风险,量他石亨也不敢背后下黑手打自己。
更何况他还想试试朱祁钰的底线,看看他是不是打算亲近武人,自己一个人出面还好,要是带着都察院一群人一起弹劾石亨,那就不是试探,而是逼宫了。
这一切原本没有什么风险,但是从薛瑄的谏言开始,一切都变成了勾引藩王,架空皇帝了。
大明经历太宗朱棣的靖难之后,已经明确藩王无诏不得入京,大臣不得勾结藩王,这是太宗皇帝定下的死规矩,违者必死。
然而,就在今天,就在早朝之上,薛瑄居然建议招宗室藩王入京,还是那种颇有贤名的,这是打算干什么???
薛瑄今天还赞同了自己的谏言,在皇帝不同意的情况下又提出那样的建议,这是妥妥的逼宫啊。
要知道,薛瑄是大理寺丞,自己也当过大理寺卿,很可能就被皇帝认为自己是薛瑄的靠山啊。
这要是让皇帝误会了自己的意图,那可是会惹出大祸的,尤其是在这个也先刚刚退兵、朝廷刚刚稳定下来的时候,真闹出什么事儿,都察院和大理寺被清洗是毫无疑问的,甚至六部的老大们都不会放过自己,尤其这里面还有六朝元老礼部尚书胡濙和刚刚立下大功的兵部尚书于谦,当然,还有一个最不能惹的、手里握着四品一下官员命脉的吏部尚书王直。
亲信的御史们也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了消息,纷纷聚集在王府商议对策。
一个御史出言道:“大人,您不必太担心,毕竟您是左都御史,本就是风闻奏事,陛下不会太过苛责的。”
另一个御史反驳道:“现在的问题不是风闻奏事,而是陛下对于大人的信任问题。要我说,必须向陛下表明态度。”
第三个御史问道:“如何表明态度?弹劾薛瑄那老匹夫么?”
第二个御史点头:“对,就是弹劾他,身为大理寺丞却勾结藩王,违背祖制,应该立刻罢官严查他。”
第一个御史冷笑:“薛瑄是什么人咱们都知道,他向来以严于律己闻名于世,勤廉从政,刚直不阿,又是理学大家,河东之学天下闻名,山西、河南、关陇有多少文人奉其为师,你不是不清楚,咱们一起弹劾薛瑄,那岂不是给大人带来麻烦吗?”
第四个御史反驳:“那又如何,天下儒家又不是只有他河东一家,天下文人又不是只有河东学子,怕他作甚。”
第一个御史大怒:“麻烦是大人的,又不是你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你说什么?你个懦夫。”
“我说你这个莽夫会给大人惹麻烦的。”
“什么麻烦?咱们都察院还能怕了那群家伙?只有你这个懦夫才会胆小如鼠!”
“你才是懦夫......”
“够了。”王文原本就心烦意乱,被这群家伙一吵,心中更是烦闷,不由大喝出声:“你们要是没什么主意,就赶紧滚回家去,别在我府上吵闹。”
一群御史立刻僸声,不再言语。
有一个老成一些的御史出言道:“大人,下面人不懂事,您别气坏了身子。”
“其实关于此事,下官倒是有一个建议。”
“你说。”王文有些不耐烦地道。
御史缓缓道:“其实薛瑄如何,那是陛下的事情,咱们只要能让陛下释疑,不再怀疑您就可以了。”
“要想不要让陛下怀疑您,只要您明日弹劾代王即可。”
“你是说大同的代王?”王文思索了一下,点头同意,定下了主意。
傍晚时分,朱祁钰从仪铭和杨善那里得到了消息。
虽然不知道王直为什么要保薛瑄那老家伙,朱祁钰还是决定看到他的面子上不弄死薛瑄,但是官绝对是别想再坐下去了,老老实实回山西教书算了。
对于胡濙的建议,朱祁钰却感觉到了真正的狠辣,并且领悟到了这群老家伙的手段有多阴毒。
只是,他并不打算用什么明升暗降的方式收拾薛瑄,而是要祭出后世职场让人死去活来的手段——绩效考核。
所以,在次日的早朝之上,朱祁钰像是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甚至对于王文弹劾代王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淡淡地宣布了一道旨意:为了熟悉朝廷各衙门事务,熟悉各衙门官员,考察大明官员的工作成绩和工作失误,即日起由吏部考功司对朝廷各衙门进行一次京察。
当然,大理寺不出意外地被宣布是第一个被京察的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