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无奈地点点头,道:“就是暗杀,卢忠提的建议,陛下或是已经心动。”
仪铭站起身,一把将旁边的砚台摔到地上,大怒道:“卢忠此獠,心思歹毒,劝诱陛下行此阴险手段,其罪当诛!”
“子新稍安勿躁,先坐下说话。”这会儿轮到于谦劝慰仪铭了:“此事我会告知都察院的。”
“不,本官也要上奏本弹劾此獠。”仪铭怒气冲冲地道。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打消陛下的念头。”于谦纠正道。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这个,不能歪楼。
仪铭坐下,突然略有些尴尬地问道:“于尚书,陛下做事向来理智,这次估计也是有缘由的,您就不能顺着陛下的心意处理此事么?毕竟理由是现成的,建州女真劫掠商队之事已经满朝皆知了。”
于谦大怒:“仪侍郎这是什么话?高丽使臣状告的是都督同知李满住,不是董山,即使董山也参与其中,那最多就是个胁从,于情于理都不足以问斩。”
“再说,建州女真可是三个卫所,再加上与海西女真同为一族,一旦处置不好,那就是一场叛乱,辽东都司诸卫所因为抽调精壮入京,现在正是实力最弱的时候,想要镇压建州女真,实在是力有不逮,现在辽东决不能乱。”
“这倒也是。”仪铭暗暗道。
“还有。”于谦还没说完,继续道:“现在并无证据能证明董山有罪,陛下想要诛杀此人,法理不足,属于无故诛杀大臣,难道你也想置陛下于不仁不义之地吗?”
“这......”仪铭刚想说话,却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道:“于大人不必担心,此事下官会联络六科同僚,联手封驳旨意,必不会让陛下无故杀人。”
说着,便走进来一个人,定睛一看,正是礼科都给事中刘纲。
六科给事中是大明官制中颇为神奇的存在,普通给事中仅为正七品官员,却有封驳、监察、选官、廷议等诸多“大权”,平日里上朝也有一席之地,对于朝廷六部这种大权在握的衙门都没有一丝畏惧,更是负责监察六部施政,这也是六科给事中们最常做的事情。
虽然六科给事中对朝廷百官都有监察权,但也不是他们最大的权力,他们最大的权力是封驳权,这一项权力不仅仅是针对朝廷官员,对天子也有效,封还并对诏敕之不当者加以驳正,凡制敕宣行,大事覆奏,小事署而颁之;有失,封还执奏。也就是说,如果皇帝下了什么旨意,六科给事中认为不合理,那就可以封驳送还,不予执行。
所以,刘纲所说联手封驳旨意,正是六科给事中们最希望做的事情,也是最有动力去做的事情。平日里怼大臣的机会颇多,大家已经习惯了,但是怼皇帝的机会可是极少的,毕竟旨意这玩意,绝大多数都是其他衙门上奏后批红用印执行的,皇帝大多数时间只是同意而已,极少有皇帝直接下发旨意的时候,不合理的旨意就更少了。
方才刘纲来找仪铭询问一些事情,恰巧在门口听到了于谦和仪铭的讨论,听到大明天子居然想要无故诛杀大臣,这哪里能放过,立刻便推门进来,说了那番话。
于谦和仪铭都有些尴尬,这种事儿怎么能让这群没事都要找事的给事中知道呢!有损陛下权威啊。
说实在的,在朱祁钰登基后的这段时间,于谦做得很开心,在他看来,朱祁钰是难得的圣明天子,虽然有些亲近武人,但是应该给予文臣的支持一分都没有少,前阵子更是用以工代赈的方法让朝廷得到不少好处,就连兵部都招募了数千勇武之士填补进地方卫所,于谦那几天看什么人都特别顺眼。
虽然不知道这次朱祁钰为什么这么顽固地想要杀掉董山,但在他看来也是可以劝谏的,他并不想事情闹大了,那样对朱祁钰的权威和名望都是不小的打击,结果被刘纲这个礼科都给事中知道了,这下就麻烦了。
至于仪铭,就更不愿意被刘纲知道此事了,他是天子的绝对亲信,怎么能眼看着有人打击天子声望呢?
问题是,六科郎们本就是监督朝廷政务执行的,他们管不着人家,但是人家就是专管他们的,这可如何是好?
见刘纲进来,仪铭一脸幽怨地看了看于谦,好像在说,你看吧,这事儿都怪你。
于谦则是尴尬地笑了笑,道:“刘给舍来了啊,有何事要找本官?”
刘纲微笑着拱手道:“于尚书安,下官是来找仪侍郎的。”
于谦这才想起现在是在礼部,不是在他的兵部,只得尴尬道:“哦,哦,既然刘给舍来找仪侍郎,那本官就先回兵部了,不耽误二位在此议事。”
反正这事儿和仪铭说了,无论如何他都会劝谏天子,自己到时候再顺势上表即可,话刚说完,于谦抬腿就走,没想到却被刘纲一把拉住,道:“于尚书且慢,下官有事要问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