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后一愣,旋即厉声问道:“多少银子?”
“八十三万两。”孙显宗立刻回答道。
孙太后皱眉,厉声喝问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孙显宗犹豫着不想说,却听到孙太后再次厉声道:“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莫非又是放贷所得?”
孙太后这么猜测,也是有她自己的逻辑的。
第一,孙显宗之前就因为放贷惹出的事情来,还闹出了人命,好在那时候的皇帝还是朱祁镇,看在自己亲舅舅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了他,过去了几年时间,他重操旧业也是可以想到的。
第二,前阵子皇帝要开征商税,强逼朝廷官员和皇亲国戚将自己手里的生意全都兑了出去,或者由明转暗,会昌伯府自然也跟着做的,这些生意和兑来的银钱现在都掌握在长子孙继宗的手里,孙显宗没有那么多钱。
第三则是孙显宗如果放贷赚钱,那么这么一大笔钱肯定不能放在会昌伯府,否则那就成会昌伯府的钱了,孙显宗没这么大公无私,所以,他肯定是在外面找了个稳妥的地方收着,恰巧大兴隆寺就有替人存钱的业务,还不受旁人关注,这么一大笔银子存在大兴隆寺最为安全妥当。
孙显宗默默地点点头,算是确认了孙太后的猜测。
孙太后顿时气急,抄起桌子上的果盘便砸了过去,厉声骂道:“你混账!”
好在孙太后手边果盘里装的是葡萄,砸在孙显宗的身上并不疼,只是留下了几个印子。
孙显宗没敢说话,当初他放贷闹出事情的时候就是孙太后找朱祁镇说的情,朱祁镇这才出面偏袒,没让他受罚,如今再犯,他还得指望着自己的姐姐呢!
孙太后站起身来,指着孙显宗的鼻子开始骂道:“你是猪吗?居然还敢做放贷的这种事情!你知不知道,如今的天子是朱祁钰那小子,不是你的外甥了。”
“他历来都是狼心狗肺,不仅完全忘记了英宗皇帝对他的恩情,还在营救英宗皇帝的时候推三阻四,为了皇位什么都不顾,和哀家作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已势同水火,你现在惹出这种事情来,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会昌伯府都有可能受到你的牵连而受罚。”
“不会吧?”孙显宗略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什么不会吧?”孙太后怒斥道:“你是会昌伯府的二公子,如果他想将此事牵连到会昌伯府,是一件难事吗?你要知道,那可是八十多万两银子,只要他对外放出风声,说会昌伯府参与放贷,积累起来的银子达到八十万两之巨,即便你站出来说你大哥不知情,百姓会相信吗?朝臣愿意相信吗?”
“如今父亲病重,会昌伯府再传出放贷之事,你大哥还怎么继承会昌伯的爵位?会昌伯府还要不要了?”
“这不是有您嘛!”孙显宗赔笑道。
一个爵位而已,又不是他孙显宗的,他完全不像孙太后想的那样重视,但是那八十万两银子可是他的,他可不愿意莫名其妙就没了。
再说了,孙家的根基是孙太后,只要她不死,孙家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看她的样子,再活个一二十年没什么问题,到时候太子已经成年了,自然可以继续庇护孙家,等太子登基,孙家的一切荣宠都会回来,还在乎会昌伯的爵位干什么!有必要吗?
“我什么我?”孙太后训斥道:“我现在已经对朝政没有任何影响力了,更何况是决定一个爵位的归属?要知道,皇帝连他嫂嫂钱氏的面子都不给,逼得钱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跪求情,这才不得不松口,派人去赎回的英宗皇帝。”
“这不一样的。”孙显宗连忙说道:“外甥回来是和他抢夺皇位,他自然要万般阻拦,但我这事儿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只是提前把我在大兴隆寺的存银拿回来而已,在大兴隆寺存银子的又不只我一个人,英国公府的张輗也把一些银子存在那里了,还有成国公、安远侯......”
孙显宗数了一大堆人名,总结道:“这么多朝廷勋贵都在那存了银子,我就不相信皇帝敢直接抄了他们所有人的银子?”
“他们也都是和你一样,存银都是几十万?”孙太后有些惊讶,她知道这些武勋有钱,但是若和孙显宗一样,都是几十万几十万的银子存在大兴隆寺,那的确是有些匪夷所思了,要知道,刚才孙显宗点出的这些人,几乎都是当家之人,完全没必要偷偷往大兴隆寺存银子的。
果不其然,孙显宗略带鄙夷地道:“哪能啊!那群人基本都是数万两,最多的张輗也不过是七万多两,成国公那个家伙只不过存了八千多两而已。”
孙太后顿时无语,人家只不过是把自己的私房钱存在了大兴隆寺而已,哪里像你这个蠢货,居然把所有的身家全都放在了别人那里,这不就出事了么?
不对,这里面还有事情。
孙太后立刻反应过来,问道:“显宗,你老实告诉哀家,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和哀家说?”
“没有啊,我就是有些银子存在大兴隆寺而已,希望您能出面和皇帝说一声,让我把银子提出来就行。”孙显宗一脸真诚地回答道。
“只有银子的事儿?”孙太后也是很了解自己这个弟弟,出声追问道。
现在已经很明显了,张輗那种身份的人都只存了七万多两,他一个无职无权的会昌伯二公子居然能有八十三万两银子,这里面没有鬼才怪呢!
孙显宗还是摇头道:“没有,真的没有了。”
孙太后狐疑地看着自己这个弟弟,缓缓猜测道:“方才你自己已经默认了,你在京师是有放贷业务的,否则以你往日大手大脚的花钱习惯,你也存不下这么多银子。”
“上次出事之后,你早已成为都察院眼中的重点关注目标,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哀家也没听到有人出面弹劾你,更没听说你还在外面放贷,所以,你已经暗中换掉了自己放贷的手段,变得更为隐秘了。”
“那么,此事和大兴隆寺有什么关系呢?”
孙太后陷入深思之中,孙显宗却是有些慌了,连忙劝道:“太后您就别乱猜了,上次我被都察院弹劾,回去了又被父亲狠狠惩罚了一顿,早已长了记性,这次朝廷禁止勋贵经商,我不也用最快速度处理了会昌伯府的生意么?我现在真的已经和商事没有什么关系了。”
孙太后却是一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接着道:“哀家好像记得,京师绝大多数寺庙也是做放贷之事的,不少京师商贾百姓需要银钱周转的时候都会去各家寺庙借贷,大兴隆寺人气香火这么旺,应该也少不了此事。”
孙太后猛地一抬头,质问道:“显宗,你是不是拿银子去大兴隆寺入股了?和他们一起做这放贷之事?”
孙显宗一愣,刚要否认,孙太后却是摇摇头,自我否定道:“不,大兴隆寺乃是眼下京师最大的佛寺,前去布施祈福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许多都是豪富之家,不差你这点钱。”
孙显宗连忙点头道:“对啊,太后,大兴隆寺是什么地方,哪里能看得上我这点银子?”
孙太后盯着孙显宗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出面,帮大兴隆寺摆平一些不干净的事儿了?”
孙显宗一惊。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姐姐居然会猜到这一层,表情立刻古怪了起来,纠结着要不要承认。
孙太后看着他有些扭曲多变的脸色,叹了口气道:“好了,你不用说了,哀家已经猜到了。”
“上次你被都察院弹劾,英宗皇帝虽然放过了你,但还是抄没了你做高利贷赚到的银子,不过那并非是全部吧,你应该还私下偷偷藏了一些,等风声过了才拿了出来。”
“刚开始你用这笔银子逍遥自在了一阵子,不过后来眼看着存银越来越少,你就又开始动歪心思了,恰巧这时候你知道大兴隆寺放贷的事情,又无意中知道大兴隆寺有的时候会面对收不回本钱的风险,于是你就上门自荐,以哀家弟弟的身份说服大兴隆寺的方丈戒空大师,让他将大兴隆寺收不回来的借条交给你,由你来负责收回,交还给大兴隆寺一部分,剩下的全归你自己。”
“如此一来,大兴隆寺解决了收不回本钱的问题,而你则是可以从中渔利,反正你是哀家的亲弟弟,即便被人查了出来,也不会有人拿你怎么样的,对吧?”
一番话说得孙显宗冷汗直冒,自己这个姐姐果然聪明,略一猜测便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自己的确是这么做的,只不过比孙太后所想的更加恶劣一些而已。
“这个......这个......”孙显宗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在自己姐姐的逼视之下承认了下来:“是,我和大兴隆寺的确是在合伙放贷,只不过收贷的事情都由我来负责,放出去的银子我们五五分,收回来的利钱我占七成,大兴隆寺以佛门名义作保,拿三成。”
孙太后无语,冷冰冰地看着自己这个弟弟,半晌突然举起手来,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顿时将他的脸上引出一张清晰的手印,厉声道:“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人家什么都不用管,只是拿出个名头,逼债这种恶心事全都归了你,你还乐不得跟他们合作怎地?”
“戒空那个秃驴明显是在拿你当挡箭牌,万一出什么事情,他肯定第一时间把你祭出来挡在面前,朝廷追究也追究你的责任,毕竟戒空什么恶事都没做,一句不知情就可以完全把自己摘出去,到时候所有责任全都是你的。”
“你不要以为哀家不会让你出事,我会昌伯府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丁,还有大哥和绍宗、续宗呢,有他们在,会昌伯府断不了香火。”
“啊?”孙显宗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