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修河,治理黄河水患,这是历朝历代最常采取的手段,也是唯一的手段。
黄河,华夏的母亲河,数千年以来一直默默滋养着汉人,培育了汉人这个伟大的民族,成千上万的汉人在黄河流域默默耕耘,繁衍生息,打造了辉煌灿烂的儒家文化。
夏商周莫不是在这个地方建国,春秋战国时期更是当时全世界最发达的地区,儒家的孔子、孟子,道家的老子,墨家的墨翟,法家的商鞅、韩非,以及其他各家的代表人物,莫不是繁衍生息在这片土地上。
秦汉时期,黄河中游的关中和河南地,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政治中心,黄河下游的华北平原更是秦汉时候的经济中心和文化中心,关东出相、关西出将,这句话可不是简单说一说的。
五胡乱华和南北朝之后,随着隋唐的建立,这里再次成为全国的政治经济中心,而且不仅仅是全国的中心,唐朝的开疆拓土和富裕强盛还使长安的影响远及西亚、朝鲜、日本,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最繁荣的城市。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历朝历代对黄河流域的开发也渐渐过度起来,昔日的黄河也不再温柔和蔼,而是变得喜怒无常,动不动就发个洪水改个道啥的,让自宋以后的朝代变得头疼起来。
宋太宗太平兴国八年,河大决滑州韩村,泛澶、濮、曹、济诸州民田,坏居人庐舍,东南流至彭城界,入于淮。
宋真宗天禧三年,滑州河溢城西北天台山旁,俄复溃于城西南,岸摧七百步,漫溢州城,历澶、濮、曹、郓,注梁山泊,又合清水、古汴渠东入于淮,州邑罹患者三十二。
宋仁宗熙宁十年,河决于渲渊,东流入钜野,北溢于济,南溢于泗。
元灭宋之后,黄河一样没有消停下来,从至元九年到至正二十六年,黄河决堤事情时有发生,在这不到百年的时间里,黄河决堤泛滥了整整四十年,对天下百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故而才有了那句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这实际上就是在说,元朝那会儿不顾民生全力修河的事情。
大明建立之后,黄河也没有消停过。
洪武二十四年四月,河南大雨,黄河暴涨,河决原武黑洋山,东经开封城北,又东南由陈州、项城、太和、颍州、颍上等州县,东至寿州正阳镇而入于淮。
永乐九年,黄河自复故道,由开封金龙口下至鱼台塌场,会汶水,经徐、吕二洪南入于淮。几年之后,黄河又决开封,经怀远县,由涡河入于淮。
正统十三年,黄河在河南八柳树口决口,改流为二,一自新乡八柳树,由故道东经延津、封丘入沙湾,一决荥泽,漫流原武,抵祥符、扶沟、通许、洧川、尉氏、临颍、郾城、陈州、商水、西华、项城、太康,不过朝廷只是简单进行了封堵,并没有系统地治理水患。
所以,这次黄河决口,朱祁钰并不意外。
他登基这几年,黄河也决口过,不过好在当时水量小,没有形成太大的灾害,朱祁钰也就没有在意。
但是,这一次朱祁钰打算好好解决一下黄河决口的问题,免得史书上再用感叹的语气记录一笔,是年河宁。
为此,朱祁钰特意召见了政务院的王直、金濂和高谷,还有户部尚书陈循和工部尚书赵荣。
奉天殿内,几人见礼之后,朱祁钰缓缓问道:“诸位爱卿都知道了吧,黄河又决口了。”
几人点头,只有陈循摇头。
河南布政司将消息第一时间传递到了京师,政务院是第一个收到的,当时轮值的是金濂,他立刻就派人通知了政务院的几位同僚,同时也让人通报给了朱祁钰,而督管工部的高谷则是提前通知了赵荣一声,让他提前做好准备,只有户部尚书陈循没有收到通知,毕竟这种事情和他没多大关系,太仓现在也有银子,到时候直接拨银子救灾就好了,这种事情金濂就能做主,不需要陈循知道太多。
朱祁钰继续道:“既然诸位爱卿都知道了,那朕就不多废话了,救灾的事情你们自己定。”
“朕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这黄河你们政务院打算怎么修?”
这事儿是工部的活,大家都看向了工部尚书赵荣。
赵荣道:“陛下,臣收到消息,此次决口,乃是沙湾新塞口之南决口,只需派人堵住便是。”
朱祁钰摇摇头,道:“以往可以,因为那会儿朝廷没有银子,但是这次朕希望毕其功于一役,多花点银子无所谓,朕只有一个要求,新修的河堤必须保证黄河五十年不泛滥。”
“陛下放心,工部修河,向来是用心的,这次的决口也只是沙湾新修筑的那段河堤南面决口,并非是河堤有问题,所以不必多花什么银子,只用今年的三十万两修河银子便够了。”
朱祁钰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这明显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啊,于是纠正道:“赵爱卿,你错了,朕说的是,五十年之内黄河不泛滥,不是新修的河堤不决堤,所以,你跟朕保证这个没有什么用处。”
“这个......”赵荣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自从上任以来,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完成内阁和政务院交代的任务上,基本上没有从宏观层面上去考虑过什么事情,那是高谷的事情,与他没什么关系。
高谷见赵荣尴尬,连忙跳出来帮他解围道:“陛下,赵尚书也是好意,希望能为朝廷节省一些银子。”
“而且臣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这黄河泛滥,乃是天时,与别人都没有关系,什么时候决口,什么时候泛滥,天下没有人能说的清楚啊!”
“没有人吗?”朱祁钰问道。
高谷点点头。
在他看来,这事儿的确没有人能说的清楚,毕竟黄河决口这件事儿,对于历朝历代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即便是太祖那会儿不也决口过么?
朱祁钰愈发失望起来,不过还是强作精神,问道:“高爱卿,朕问你一件事儿,朕不知道你们工部是否考虑过为何黄河总是时不时就决口,长江可是比黄河的水量还大呢,为何长江就不怎么决口呢?”
“这......”高谷的确要比赵荣合格一些,回答道:“主要还是黄河的泥沙比较多吧,下游河道淤积,水位升高,自然容易溃坝。”
朱祁钰点点头,继续问道:“那这些泥沙是从何而来呢?”
“自然是从黄河上游带下来的。”高谷立刻回答道。
这个问题没什么好想的,黄河的泥沙不是从上游顺流而下带过来的,难不成还能是从下游逆流冲上来的不成?
“那你们政务院是否想过,如何减少黄河从上游带下来的泥沙呢?”朱祁钰再次问道。
朱祁钰的这个问题立刻让众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是啊!黄河泛滥,主要问题就是河水中的泥沙太多,河流湍急的时候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到了下游水势变缓之后,河水中的泥沙就会沉积下来,开封那面就是因为这种情况,这才出现了河水比城高的情况。
这是他们很早就知道的事情,但是他们的确没有思考过,如何减少这些泥沙,最多是缩窄河道,采取束水冲沙的方式减少泥沙的沉积。
不过想了一会儿他们便放弃了,高谷说道:“陛下,恕臣愚钝,这黄河绵延万里,上游又都是沙土地,实在没办法减少这泥沙啊!”
“不。”朱祁钰立刻说道:“不是没有办法,而是你们压根没有往那面去想。”
“或者说有些人即便想到了,也因为不敢得罪人而闭口不言。”
“陛下这是何意?”王直是几人之中最了解朱祁钰的,明白这位圣天子有可能知道实际情况,于是出声问道。
朱祁钰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诸位爱卿,朕想问问你们,黄河是从何处开始淤积的,这个你们总会知道吧?”
“这个臣知道,是从河南府洛阳开始沉积下来的。”高谷立刻回答道。
这事儿他的确研究过。
“好。”朱祁钰继续问道:“也就是说,黄河是从下游开始沉积的,因为洛阳再往东,就全部属于下游了,所谓地上悬河的开封也在其中,那么黄河的泥沙是从何处进到河水中的呢?”
众人摇头。
在他们的印象中,黄河不一直都是这么黄了吧唧的么?谁会去关注这泥沙从什么地方进到河里的。
朱祁钰说道:“你们不知道,朕也不知道,但是朕敢肯定,这是从黄河上游和中游带出来的,而黄河上游和中游是什么地方,这一点诸位爱卿不会不知道吧。”
好吧,这个没人会说不知道,还是高谷回答道:“宁夏卫以西都是黄河上游,宁夏卫以东到河南府都是中游。”
朱祁钰点点头,说道:“好,那就是说,黄河上游以荒漠为主,里面自然都是沙子,中游则是河套地区,那里常年是蒙古人的牧羊地。”
众人都是点头,这些事情他们还是知道的。
朱祁钰继续问道:“那诸位爱卿知道羊是如何吃草的吗?”
王直等人面面相觑,他们最多是耕读传家,只不过他们只负责读书,耕种的是佃户,他们哪里放过羊,自然就更不会知道羊是如何吃草的了。
朱祁钰郑重说道:“那么朕就在这里告诉你们一件事,羊与牛马不同的是,牛马只吃草径,而羊吃草是连草根一起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