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该如何处理呢?
朱祁钰想了想,问道:“于尚书,你手中的证据已经齐全了吧?”
于谦点点头,回答道:“回禀陛下,相关证据均已齐全,人证的口供都在这里,请陛下下旨处置。”
“那杨俊的认罪口供呢?”朱祁钰继续问道。
于谦摇摇头,说道:“这次的事情,杨俊称是姚贵污蔑,并以今年陛下允许宣府反击的旨意为由,坚称自己无罪,故而暂时还未有他的认罪口供。”
朱祁钰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低头想了想,随即抬头吩咐道:“带杨俊入宫,朕要亲自问案。”
“臣遵旨。”于谦立刻答应下来,反正他已经猜到了可能会有这种情况,早就把杨俊从大都督府的监牢里面提了出来,目前就等在宫外。
很快,五花大绑的杨俊被几名侍卫押了进来,来到朱祁钰面前,双膝下跪道:“臣杨俊,参见陛下。”
“起来吧。”朱祁钰淡淡说道。
“谢陛下。”杨俊谢了个恩,以头顶地,挣扎着爬了起来。
朱祁钰问道:“说说吧,你这次为什么要杖责都指挥姚贵啊?”
杨俊立刻回答道:“陛下,姚贵弹劾臣的事情,都是污蔑之词,还望陛下明察。”
“朕让你说的是,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杖责姚指挥,打了他八十大板啊?”朱祁钰没有搭理他的哀求,只是淡淡问道。
杨俊回答道:“回禀陛下,这次臣杖责姚贵,乃是因为他私自勾结蒙古使团,以美酒贿赂之,希望他们南下的时候不要来袭扰永宁城,臣气不过,故而狠狠杖责了他。”
“哦。”朱祁钰点点头,旋即问道:“那你为何没有上疏朝廷,弹劾其勾结蒙古人的事情呢?”
杨俊立刻回答道:“臣原以为杖责过他,他能够幡然悔悟,但是谁能想到,他居然会上疏污蔑臣,还请陛下治其欺君之罪。”
朱祁钰冷声说道:“他有没有罪,不是你说了算的,要证据说了才算,朕现在只想问你,为何于尚书亲自收集了证据,几乎所有人都证明是你喝醉了,无缘无故冲进了大营将他拖出来打板子的,这一点你如何解释?”
不过杨俊却是没有感觉到朱祁钰语气中的不善,仍旧嘴硬道:“陛下,臣也看过一些于尚书收集的证据,但是那些证据几乎都是永宁卫的人提供的,他们本就是姚贵手底下的士卒,偏向姚贵也是情理之中,陛下,这些证据不可信啊!”
“不可信吗?”朱祁钰问道:“那你说什么人提供的证据是可信的?”
杨俊一愣,他没想到朱祁钰居然会这么问,但是让他现在提供可靠的证人,他去哪里提供,但是他又不能不说出来点证据和证人,毕竟这是御前亲审,如果自己只是单纯叫屈,那估计朱祁钰也不会相信。
问题是,他哪里有这种人证啊!
原本他刚才的辩解都是自己胡乱编出来的,压根不会有人肯替自己作证。
杨俊思前想后,终于还是让他灵机一动,想出来一个人选,那就是刚刚离开大明回草原的蒙古使臣察占,于是连忙回答道:“蒙古使臣察占可以为臣作证。”
“胡说八道。”于谦当即训斥道:“蒙古使臣早已离开大明,上哪里去找他?难不成让也先因为这种丑事再将他派过来吗?”
朱祁钰抬手阻止了于谦继续说下去,而是淡淡问道:“杨俊,你确定蒙古使臣察占愿意为你作证?”
杨俊这时候已经无路可退,只得强装镇定道:“陛下,此事察占是全程参与了的,臣可以保证,他定会愿意为臣作证的。”
朱祁钰突然笑出声来,问道:“杨俊,按照你的说法,姚贵行贿了蒙古使团,这个察占肯定是知道的,对吧?”
杨俊点点头。
朱祁钰立刻追问道:“那你能给朕解释解释吗?姚贵行贿蒙古人,这在朝廷是私通番邦的大罪,放在察占手里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把柄,也先南下的时候,只要姚贵还在永宁城,那他就一定会被也先威胁,要么开城投降,留下一条性命,要么将事情公开,搅乱永宁城军心,最差的也能让朕杀了他,在这种情况下,察占为何要替你作证,现在就让朕处置了他,这对蒙古人有什么好处吗?”
杨俊瞬间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刚才时间紧,没有细想,结果便留下了这么大的一个漏洞。
是啊,如果姚贵真的犯下了这么大的罪过,那也先为什么不利用起来呢?既然也先会利用这种机会,那么他不点头的话,察占凭什么要替自己作证?
朱祁钰冷声道:“怎么?为什么不说话了?和朕解释解释啊。”
杨俊沉默,这让他怎么回答。
朱祁钰却没打算放过他,继续说道:“如果你不回答,那么朕就默认你方才说的话都是为了逃避罪责而胡编乱造的,其真实目的就是为了将事情的起因全部推到姚贵的身上,是也不是?”
杨俊依然沉默,但是心中却开始升起不祥的感觉来。
朱祁钰见他还是不说话,于是也不再客气,缓缓说道:“看来这的确是你在诬蔑姚贵姚指挥了,那么,你为什么要诬蔑他呢?让朕来猜猜。”
“你一个大都督府的都督,去污蔑姚贵一个指挥,正常情况下完全没有必要,除非是姚指挥掌握了你的什么把柄,那么,你能有什么把柄,会握在一个永宁卫指挥的手中呢?”
“贪腐军饷?不可能,你杨俊虽然狂傲无耻,但是却从未贪腐过手下士卒的一文钱,不然大都督府的于尚书早就把你抓起来了。”
“欺男霸女?也不可能,你是青楼常客,又不缺女人,花银子就能解决的问题,你也不会用强,否则这么多年下来,朝廷不可能没有人用这种理由来弹劾你。”
“那么,就只剩下一件事了,这个把柄与你最近的差事有关,与蒙古人有关。”
“也就是说,暗中勾结蒙古人的不是姚指挥,而是你杨俊!”
“是你,暗中勾结了蒙古人,却被姚指挥发觉,你就立刻仗着身份,带人入营抓了姚贵,以杖责八十大板的方式,希望能够直接打死他,却没想到姚贵身子骨比较硬,并没有打死他,所以你才警告一番之后离开,因为你心里猜测,姚贵一个小小的指挥,是没胆量和你一个大都督府的都督相抗衡的,经过这一番教训之后,他不敢向朝廷告发你。”
“现在和朕说说吧,蒙古人给了你什么好处,可以让你不惜冒着抄家灭门的风险勾结他们?他们又要你做什么事情?”
这下子杨俊没办法再沉默下去了,原本只是自己耍横闹出来的一件小事,怎么在皇帝的嘴里就变成了抄家灭门的大罪了?
杨俊连忙叫屈道:“陛下,臣冤枉,臣没有和蒙古人勾结啊。”
“那你到底为何要无缘无故地杖责姚贵?还不老实交代!”朱祁钰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怒斥道。
杨俊瞬间懵了,皇帝的反应和他预想中的可不一样啊,以前不都是板子高高抬起,但是却轻轻落下的吗?自己都给了理由,皇帝为什么突然要下如此狠手处置自己呢?
“怎么?朕亲自问你,你为何不说话了?你真的以为朕不会杀你吗?”
朱祁钰训斥道:“杨俊,你要记住,如今已经没有昌平侯替你担责任了。”
杨俊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老实回答道:“陛下恕罪,臣只是想要些吃食和酒水,但是姚贵却不愿意提供,臣当时也是喝得有点醉了,这才借着醉意入城打了他,并没有其他别的意思啊!”
“只是这样?”朱祁钰问道。
杨俊赶忙点头,回答道:“只是这样。”
朱祁钰的脸色再次黑了下来,冷声问道:“那你方才为何要编出谎话来欺骗朕?真的以为你胡说八道朕就听不出来吗?”
杨俊直接跪下,连声道:“臣糊涂,请陛下恕罪,请陛下恕罪。”
朱祁钰说道:“既然你承认了,那就交由军法司按照大明律和大明军律来处理吧。”
“于尚书,随意杖责朝廷官员,诬蔑同僚,欺君罔上,这些罪名要怎么判啊?”
于谦立刻道:“按律当斩。”
“既然如此,那就下狱吧,等秋决之时再一同问斩。”朱祁钰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