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沉默了。
秋棠将话题绕回来,“法师刚才跟我说那些话,无非是担心通罗寺答应帮助连翊,从某种程度来说必定会伤害我的‘家人’,而你在里面发挥了关键作用,所以你对我产生了愧疚。”
明心无法反驳。
秋棠继续道:“但现在,法师我要告诉你的是,在我们这些精怪眼里,亲情是最不值一提的。”
明心试着理解,“这样吗?”
她笑了下,稀松平常道:“也没什么,比起所谓的血缘关系,我们更看重妖力和地位。为此争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说实话,这跟她当人的思维有一点割裂。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寄体本身是妖的原因,她对这种想法也不是那么难接受,还隐隐期待能反杀。
大概是原身那股莽劲还在,光是想想就热血沸腾。
秋棠理智尚存,期待归期待,她可太明白什么叫双拳难敌四手了。她要是打得过,之前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了,都是血的教训。
她想好了,只要那几个不来惹她,她绝对不找门上去。
秋棠松开明心的僧袍,冲他笑笑,“所以啊法师,你不用太考虑我,对羽寒山那些家伙,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最好把他们一个个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省得以后来找我的麻烦。”
明心一直在留意秋棠的神情,看她的模样不像有假,才稍稍放心了些。
他道:“多谢施主同贫僧说这些话。”
*
连翊虽说好不同行,但这小子特别鸡贼,不远不近地跟在明心他们身后,他们休息他也休息,他们住他也住店。
每次都是前后脚到一处地方,秋棠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去无极山的路就那么几条,还能拦着不许人家走不成?
她做不出来这事儿,明心更做不出来。
秋棠见连翊跟着,一开始还遮遮掩掩的,担心被看出来。
到后来,干脆随他去了,料想以他的妖力应该窥不破她的身份。
跟久了,连翊也知道他们对他无可奈何,逮着机会便讨好。
沿途休息的时候,就让人送些水果啊点心啊;在客栈吃饭,时不时帮他们多点一两道菜之类的,总之变着花样来,也不做得太过分。
明心跟连翊提起这些事儿,他总是笑着应下,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转眼就忘了,屡教不改。
因此明心颇为头疼,有那么些时候,觉得连翊比秋棠还难教育。
……
一连赶了两天半的路,离无极山越来越近。
这天,几人在河边歇脚,附近没有客栈可以打尖,只好用干粮对付着吃一顿。
秋棠蹲在河边把手洗干净,随后就近找个光滑的大石头,捡了一片树叶幻化成一张薄毯盖在上面。
她坐下试了试,厚度正好。
连翊那边也在忙活,他更夸张。
摇椅、果盘,巨大的华盖立在地上帮他挡住头顶的日光,身边还有属下给他扇风,伺候他悠哉悠哉地吃东西。
秋棠暗自咋舌,连大公子无时无刻不在展现自己的财力,皇帝出行也不过如此吧?
连翊吐掉嘴里的果壳,支起脑袋对秋棠喊道:“姑娘!你瞅老半天了,要不要来点儿?”
秋棠:“不用。”
连翊那边没声了,看他一脸茫然显然是没听清。
只见连大公子扭头问了句身侧的属下,属下摇摇头,大公子的脑袋缩了回去,安详自在地继续享受生活。
秋棠:“。”
妖和妖相比差距也大,都是逃命在外,生活质量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秋棠叹了声,正要收回视线时,发现连翊身边一个圆脸的下属正在看她,眼中满是森冷和不屑。
“卧槽。”
对视之后对方立即将目光移开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接着忙活手头上的事。
秋棠有些生气,“嘿,还有瞧热闹的。”
怎么着?是来嘲笑她的吗!
不对。
秋棠转念一想,他刚刚的眼神,不像是看热闹那么简单。
她盯着那圆脸属下看了会儿对他的印象,也只局限于知道他是连翊的跟班,平时也没见他这样。
“奇怪。难不成……”
被认出来了?!
秋棠吓了一跳。
转眼看连翊那副忙着享受的样子,又不像是一个已经知道她身份的状态。
秋棠思来想去,调动身上的妖力看看对方的情况。
片刻后,发现圆脸属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半妖,妖力还在她之下。
既然妖力没她强大,那就说明看不出她的身份,秋棠吐出一口浊气。
从货船上下来到现在,就他们几个妖怪,沿途也没遇见其他大妖,甚至他们身边都没有其他人出现过,不存在高人指点的情况。
秋棠排除情况后,心想大约是他眼神有问题,所以才那样看她吧。
她的视线也没久留,坐在石头上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对在河边洗手的明心道:
“法师快过来坐,可舒服了。你走了大半天了,快过来好好歇歇。”
明心摇头,“施——”
“诶呀。”
秋棠不愿听他多讲,一甩袖口将人卷住,“法师,让你坐你就坐。”
她这一招使得明心猝不及防,不过一眨眼工夫,他就被她拽到身旁了,险些没站稳。
秋棠十分好心地一把馋住他,往怀里带了带,直言道:“出门在外不拘小节,法师别说那些七七八八的事,我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
明心眉心微皱,“施主又不听话了。”
又?
也对,她犯了好多次。
听他方才说话的语气,似乎有点生气了。
秋棠见好就收,“好啦好啦,以后不强迫你坐总行了吧?”
明心叹气,“还是你比较难教。”
他捏捏眉心,一贯温润的声音稍显无奈道:“这次就算了,施主千万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秋棠抿唇偷笑了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