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她扶起,嘴上不停重复着“对不起”,好在没使太大力气,她只是轻揉了几下后脑勺,便说出那句让我放心的“没关系”。
昨天的事让她看上去比我还愧疚,心思完全没放在无缘无故被我推倒这件事上,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看不见的灰尘,拿起自己的包,微低下头,可怜楚楚的看着我。
突然发生的乌龙让我精神紧绷,暂时忘却身体疲劳,这才发现她的着装与平时有很大差别,宽松外套搭配牛仔短裤,很难看出这是一个在夜场工作并业绩排名第一的佳丽。
我避开她的目光,问道:“穿的这么朴素去上班,不怕业绩降低被老板数落吗?”
林照薇秀眉紧蹙,她的确是个不亚于苏珊和刘婷的美女,但这并不妨碍我心里对她的偏见,圈子泛滥的女人是很麻烦的存在,我不想和她有太多牵连。
沉默看了我许久,她才缓缓开口:“我今天请假了,专程来这看看你。”
“我又不是病号,不需要看,好不容易休息一晚,赶紧回家补充睡眠吧。”
林照薇没理会我下的“逐客令”,对我笑道:“不是病号也是伤员吧,你该不会小气到把好心来看你的人拒之门外吧?”
我一阵无语,但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伸手不打笑脸人,用插在门上的钥匙打开门,带她参观我的住所。
进来以后林照薇显得很拘束,站在门口处迟迟不进来坐,我自然不在乎把贫穷的一面透露给她,我可不是什么打肿脸充胖子的人,翻开抽屉对她说:“我这里没有替换的拖鞋,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光着脚进来。”
她迟疑几秒,坐在茶几旁的板凳上,我拿出红花油绕过她,将腿平放在沙发上涂着,不忘告诉她:“饮水机下面的门里有一次性杯。”
红花油凉辣的特殊气味刺激鼻腔,林照薇捂住口鼻,起身打开窗户,环顾一圈房间说道:“你家挺单调的,和你本人差不多,既单纯又干净。”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我捉摸不透其中的含义,手掌轻轻在涂满红花油的肿胀部位来回揉,道:“这不是我家。”
她惊讶的稍微睁大眼睛,反问:“难道这半个多月你一直居无定所吗?”
我不顾形象的点上一支烟,仰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吐出浓浓烟雾,摇头反驳她道:“我家在津南,这里只是我暂时的住所。”
看来张春超的确信守承诺,对我到这来的事没往外透露分毫,因此我心情略有好转,撒谎道:“在家待的太闷,隔三差五就有饭局,拒绝一回两回,第三次就不好意思驳人家,所以到这里来清闲一段时间。”
林照薇羡慕我的随性自由,不像她每天一睁眼就要上班,喝到凌晨天亮才回来。可她不知道的是,自由只是落荒而逃的掩饰,作为游走在底层社会的人来说,我无疑是最悲惨的,也是最失败的。
我苦笑一声,没再说话,一支烟抽完才注意到林照薇不知什么时候挪到我面前,她抓起我的胳膊摇晃几下,意味深长的喃喃道:“小臂都快赶上脖子粗了,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壮!”
“你这人说谎话说习惯都不脸红,之前谁把我带到自己家睡了一晚上的。”我目露凶光,恶狠狠的说道。
林照薇吓得搬起凳子远离我,彼时她早已没有初见时的御姐风范,倒有些女子应有的娇柔和胆小,由此可见上班的人格与下班的性子不沾边。
或许是目睹我打架的过程,她看我的眼神充满恐惧,好似我要吃她似的!被我一凶狠一瞪,眼眶立刻泛起一片水汪,双眸含泪的她嘴唇颤抖,低声说道:“那天我也喝了不少,把你拽回来后就睡着了,哪顾得上欣赏......”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她,我连忙扭头看向沙发垫子,为了缓解尴尬,我开始和她说起自己训练时候的事,还有和沈龙等人之间的过往。
她对叙事很感兴趣,渐渐双手托着下巴,像听评书一样认真聆听我夸大其词的演讲。
我并没告诉她笼斗比赛的事,因为那对我来说是无法磨灭的噩梦,于是改编了一下,把原本残酷的比赛说成友情切磋。
“你没见过沈龙,他比我略高几厘米,和我一样的倒三角体型,武校出身的他单论力量的话两个我都掰扯不过,一块切磋时以一敌二,要不是因为体力耗尽,他真能做到团灭全场。”
我越说越激动,手指不停在空中比划着,林照薇入神的听着,时不时还赞叹一声。
在这样一个潮湿寂寥的夜晚,我俩脱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俗套,攀谈两个多小时。
我口干舌燥,起身接了一杯水喝下去,林照薇笑的像婴儿那般纯真,说道:“想不到你身边都是这么精彩的人,有机会真想认识一下。”
“等我挣到钱请他们去你的酒吧坐坐,不过咱得提前说好,不许灌他们酒。”
林照薇竖起三个手指,发誓道:“我保证到时候安排好上等卡座,欢迎你和你兄弟到来!”
“这还差不多,还有件事,我这个兄弟单身19年,至今还没见他牵姑娘的手,到那时你这有合适的红粉佳丽,别忘介绍一个给他。”
林照薇一下子变得沉失神,眼皮下垂,陷入沉默,我愣住了,回想自己的话并没觉得哪有谁错的地方,于是说道:“没有就算了,反正他也习惯单身。”
许久林照薇才缓过神来,对我说道:“我和你说件事,你别惊讶。”
我猜不出她的意思,接连不断的绝望都经历过,还有什么能把我惊到,我盘坐在沙发上,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林照薇犹豫了一会儿,看着我道:“在这个城市我没有亲人和朋友,如果非要挑选出来的话,张春超算一个,你算一个。”
望着她失落的表情,不像在说谎,但令我还是难以置信,夜场的营销经理怎么会没有朋友,就连觊觎她美貌的人都可以从酒吧门口排到小区(十公里),这话低调的过分了吧?
很快我便注意到她的那句“这座城市”,狐疑的问道:“大超说你是本地人,为什么还要刻意说这座城市呢?”
“我怕受欺负,所以和他约定好,对外介绍我时必须这么说。”我可以理解,不少人与生俱来的毛病就是欺生,一旦得知是外来人,潜意识就会看扁对方,这点早在上初中时我就体会到,班里的同学欺负人,嘴上还进行地域攻击,为此我没少和那几个恶霸争论,甚至大打出手,每次的结果便是我被撂倒在地,遭到几个人围成一圈的猛踹。
思绪回到现在,林照薇抹掉眼角的泪水,哽咽道:“我出生于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弟弟出生后我并没受到重男轻女的影响,父母对我的爱不减反增,以至于弟弟闹脾气砸东西磕到我时,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教训,看得我都心疼。但如此让人羡慕的生活,在九年前的一场灾难中化作乌有,当时我正逢青春期,早上和父母因为琐事吵起来,我赌气跑出家门来到空旷的草地待了好几个小时,等气消了准备回去给他们道歉时,看到的却是满目疮痍的一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