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烨来的快,跑的也快。
一溜烟的工夫他就已经跑远了。
现在的他总觉得自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激动又胆怯,心虚的看着某一个方向。
尽管他知道,那是他们应有的惩罚。
可是秦烨还是忍不住愧疚,他的脸憋的通红。
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拆人家的房子,感觉又刺激又害怕,但是那个时候的秦烨已经完全被怒火占据了身心,等他反应过来时,那酒楼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
他吐了吐舌头,“不知道爷爷知道了会不会骂我。”
秦烨现在再想想那双出现在天空中的眸子,依旧是一阵胆寒。
洛邑城的城主果然可怕,只是一个眼神便让秦烨心悸了好久。
想了一下,秦烨觉得跑的还不够远撒腿就往热闹的街上跑去。
该说不说,走在热闹的街上秦烨瞬间就觉得充满了安详,原本的恐惧一下子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秦烨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反正没钱什么都买不了,那也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好好逛过集市呢,这次就当给自己放松放松。
“念念姑娘应该也已经消气了吧。”,秦烨小声推测着。
热闹的大街,琳琅满目的商品一下子就吸引住了秦烨的全部心神。
他左瞧瞧,右逛逛,眼神中上掩盖不住的好奇。
“喔,那是什么?”
秦烨看到一群人都挤在一起都不知道在看什么。
秦烨好奇的挤到人群中,一看才知道好像是几个玩杂技的。
“还能喷火?”
秦烨只见其中一人高举火把,就这么轻轻一吹,一条火龙就从那火把之中冲了出来,那栩栩如生的模样甚至把秦烨都吓了一跳。
“这梳子好好看啊。”
秦烨走到一个卖梳子的当铺停了下来,看着那各式各样的梳子秦烨啧啧称奇。
他拿起一把梳子在头顶比划着,“我也该考虑买一把了。”
秦烨的头发有些长了,虽不及腰可也短不到哪里去,他那披头散发的模样还真是活脱脱一位少年郎。
卖梳子的是个慈祥的老太太,这些梳子都是她自己做的。
她笑呵呵的看着秦烨开口道:“其实啊,梳子可不仅仅是用来梳头的。”
听到老妪这么说秦烨有些疑惑,“梳子不用来梳头用来做什么啊?”
老妪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用处可大啦。”
“齿稀的称‘梳’,齿密的称‘篦’。”
老妪取出一只梳子开口道:“头发啊又被叫做青丝,取自情思之谐音。”
“所以呢,梳理头发的梳子篦子自然成了男女间的定情信物。”
秦烨看着那些梳子出神,“定……定情信物?”
“对。”
“古时候呢,他们都会将梳子和篦子作为互许终身的礼物,有白头偕老的意思。”
“民间有个习俗,在女子出嫁之前,她的家人要为她梳理头发,所谓的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这每一梳啊,都代表了亲人对新人温馨而美好的祝福啊。”
老妪脸色慈祥的看向秦烨,“古时候啊,如果一个女人肯在男人面前梳头,那他们的关系一定非常亲密,对于结成道侣的人来说呢,梳子啊就是爱情的见证。”
“这么多梳子都是奶奶您一个人做的啊?”,秦烨不由得感慨。
老妪点点头,“这些都是我这辈子做出来的梳子,只是有些已经不会回来了,但是有些还是回来了。”
秦烨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啊?”
老妪在摆放着梳子的柜台下一阵摸索,最后摸出一个小小的盒子,她慈祥的笑着开口:“这些我可都是不会卖的呢。”
说着,老妪便打开了那盒子。
里面静静躺着几只做工精致的小梳子。
她取出一个类似骨头制成的梳子开口道:“这个梳子呢原本是被一个男子买走了,他说要送给自己心仪的姑娘。”
秦烨问道:“那它为什么回来了?”
“那是因为男子并没有跟心仪的姑娘在一起呀。”
“那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男子被伤了心,变的彻底沉沦,从一个翩翩书生变成了一个花花公子,只为了能够早点忘记她。”
接着她又取出其中一个由黑檀做的梳子开口道:“这个梳子啊,本来是被一对很恩爱很恩爱的夫妻买走了,那对夫妻啊男的是个有钱有势的人,女人呢是则个温柔贤惠的姑娘。”
她那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过梳子,有些惋惜的开口道:“可是最后啊,那个人却辜负了那位姑娘,最后姑娘病逝而亡,而那人则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中。”
秦烨现在明白了,这个小盒子里的每一只梳子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感情故事,但无一例外的事,这些故事的结局都以悲剧结尾。
老妪收回了那个小盒子,笑眯眯的望着秦烨,“怎么样?你要不要买一个梳子来送给自己心仪的姑娘?”
秦烨支吾了半天,“我,我没有心仪的姑娘的。”
老妪是什么表情秦烨不记得了,只记得他脚下的石砖有四十九道纹路。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了。”
秦烨忙开口道:“我现在没钱,等我有钱了我会再来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那时我给自己备一个梳子……”
老妪笑了笑,“你的头发是长,可还用不到梳子呢。”
秦烨用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道:“会用到的……”
他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了,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他早已经离开了。
他这一路上又遇到了不少好玩意,珠宝首饰,发簪等等。
可是秦烨不知道为何就是提不起兴趣。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本来还雄心壮志的打算买点儿好吃的向念念姑娘赔罪来着,结果出来才发现自己连钱都没有。
“哎,回去吧,念念姑娘气应该消得差不多了。”
秦烨正打算离开,一道声音就让他停住了。
“蜜嘞哎嗨哎———冰糖葫芦嘞。”
秦烨扭头,看到一位头发花白,脸上黑瘦的老爷爷正举着一根草木棒子不停地在街上吆喝,在那草靶子之上还插着数不清的糖葫芦。
老爷爷步履蹒跚,手中的草靶子即是串糖葫芦的棒子,也是老人的拐杖。
秦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糖葫芦吸引了,还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忽然就想到了小的时候跟爷爷一起躺在那颗枣树下,小家伙一边吃着冰凉的西瓜一边享受着老爷子扇蒲扇扇的风。
他认真的听着老爷子跟他讲着这个世界上好多好玩的好吃的。
小家伙只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可是有一个他却听的非常仔细。
“在这个世界上啊还有一种东西比西瓜都要红。”
“我,我知道,是我流的血!”,秦烨给老爷子看他昨天爬这棵枣树刚刚刮的伤口。
老爷子气的朝他脑袋上来了一巴掌,“你还挺骄傲?我没说这个,我说的是可以吃的。”
“那东西啊红彤彤的,上面有好多好多红扑扑的山楂,山楂你肯定不知道,它们被一根棍子串在一起,上面再淋上一层亮晶晶的糖衣。”
“那酸甜软糯的滋味,别提多好吃了。”
“你骗人,肯定没有我的西瓜好吃。”,小家伙不满的反驳。
“切,你也就这么点儿眼里见了,小哭包,以后你要是出去了,一定要尝一尝那糖葫芦啊。”
“我为什么要出去?”
“因为你要去看看这山,看看这水,看看这人间,你要有志向啊你,怎么能这么没志气?”,老爷子用手指顶了顶秦烨的小脑袋瓜。
“好生没趣。”
老爷子不和他争辩,恰好晚饭熟了,老爷子忙着急收拾碗筷。
小家伙依靠在枣树旁看着在厨房忙碌的老爷子。
他小嘴一撇,连瓜都不吃了,“我才不要去看山看水呢,我就是没志向,就是没志气,我只想看村子,看枣树,看我那一亩三分地,顺带再勉为其难的看看你……”
不知不觉间秦烨泪眼婆娑他抬手拭去,目光柔和的看着那正在吆喝的老爷爷。
这糖葫芦见是见到了,可是他却无缘享福了。
都说冰糖葫芦儿酸,酸里面它裹着甜。
秦烨觉得隔着好远都能闻到那甜丝丝的香味。
秦烨正发呆着,正在吆喝的老爷爷却停下来了,他看了眼秦烨,这个小伙子从一开始就在盯着他了,思索了片刻老爷爷还是弯着腰朝秦烨一步步走去。
秦烨眼前一闪,一抹红光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定睛一看,可不正是那心心念念的糖葫芦?
他抬头,那位老爷爷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他笑呵呵的望着秦烨,一只满是褶皱的手中还捏着一串糖葫芦递到秦烨面前。
“吃吧。”,老爷爷略带沙哑的声音传出,就好像一个破旧的风箱一样,苟延残喘着。
秦烨什么都看不到了,因为他眼前的光被那老爷爷完全遮盖住,他看到的只有那一抹艳红,好像一时天地间就只剩这一处色彩。
秦烨缓过神,忙摆手道:“不,我不想吃的,谢谢您了。”
面对秦烨的拒绝老爷爷只是和蔼一笑,脸上干瘪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哈哈哈,小家伙,你要是把你嘴角的口水擦干净些,这话听着还有些说服力呢。”
秦烨后知后觉,他一摸嘴角。
果然点点晶莹点缀在手上,秦烨胡乱往身上一抹小脸红的要死。
“我……我马上走。”
说着秦烨便转身离去。
“孩子。”,他还没走两步,身后老爷爷就叫住了他,秦烨回头正对上老爷爷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睛。
“出门在外,莫苦了自己啊。”
秦烨一下子就定在了那里,没有转身也没有动。
老爷爷走到他面前,一只手拉起秦烨的手,将那糖葫芦塞到了他手里,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对自己好一点儿。”
秦烨只觉得想哭,他想忍着,可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外流。
“谢谢爷爷,等我有钱了,我一定会还您的。”
秦烨躬身告别,朝远处跑去。
原地,老爷爷拄着草靶子暗淡的眼睛中闪过片片晶莹。
他喃喃开口道:“怎么这么爱哭呢……?”
“哎,这也只有我这么宠你了,这真在外边儿啊,可很少有人莫名其妙对你好呢。”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也就你这傻小子总是会对陌生人产生善意了。”
他握着草靶子的手收的更紧,“孩子,这是你的苦难,亦是你的福祉。”
“从善者,当有始有终,当全始全终,当善始善终。”
最后老爷爷又看了眼秦烨跑开的的方向,他的语气中有些担忧,“这洛邑城的水挺深啊……”
“算了算了,该回去了,再不回去真不行了。”
他摇摇头,手中的草靶子轻轻点了点地面,身影瞬息消失。
明明他的周围都是人群,可所有人却都对老爷子的消失视而不见,仿佛根本看不到他一样。
老爷子消失之后,街上的人都忽然止步。
不知为何,他们竟觉得天地竟暗了一下子,不过当他们抬头望向天空的时候,曜日依旧高挂,从未落下。
秦烨高兴的双手握着那根糖葫芦,他将它举起来对着阳光,透过糖衣看向里面的红果果,“这东西真有这么好吃吗?”
秦烨看着看着嘴巴就不由得张开了,握着糖葫芦的手不自觉的往嘴里伸,可是就糖葫芦快要落在嘴里的时候,他却停住了。
他摇摇头,“不行不行,这个应该拿回去给念念姑娘赔罪的。”
“可是……”,秦烨看着那一颗颗红扑扑的小果子。
听爷爷说,那是一种叫山楂的东西,酸酸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