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小姐再派沙通天这样有经验的土匪,岂不是更有把握?
他没有怀疑樊英花在骗他。
如果骗他,反正也识破了,他也没法。
就算是识破了,他还是要去救刘启。
当日,说是一起要救唐柔,他刘启可迟疑了?没有。刘启被抓起来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救唐柔闯下来来的祸?自己还擂死个少男呢。唐凯可以以各种理由舍不下心,但他却心思坚定。
赵过不知道怎么表达。但他知道,战场上,刘启和自己一起并肩作战,相互救助,自己佩服他,战场下,刘启教授自己写字看地图,自己也佩服他,相互一起喝酒,一起出行,总有念头想一起下去。
樊英花反倒比较清楚赵过的为人。
她肯定这小子和刘启好得穿一条裤子了,而且为人强悍胆大,武艺超群,去找沙通天,就是一帮凶。
不过她也不肯定。
眼看赵过乐颠颠找来地图,摊开,似模似样地解说地形,她登时一阵意外。
这是傻子吗?还是刘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这山川地形,之前大字不识的赵过竟然描述得一清二楚,点到的地方地名一字不差,自己麾下那些挂着参军名的,无论之前是文途还是武途,一个也做不到。她盯着赵过,反复地确认一些地形,终了还是不敢相信,问:“这是刘启教你的?”
赵过承认说:“没错。他告诉我和唐凯,让我和唐凯记下来的。”
樊英花脱口就问:“你记得住?”
赵过粗声粗气地说:“记不住我就再问他。刘启有句话说到我心里了,不是我笨,是我还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的东西还不想弄明白,那才是真傻。刘启讲得也耐心,那真山真水的,脑海里全出来了。”
樊英花哑然失笑,忽然又一个念头冒出来,问他:“唐凯呢?”
赵过摇头晃脑,充满骄傲:“他肯定不如我。我不知道的我问刘启,他不知道他也不问。我一说话他就犟嘴。”
樊英花又笑了。
她又问:“你问刘启,怎么知道刘启说的就是对的呢,他要是骗你呢。”
赵过说:“我们俩惺惺相惜,都是少年英雄,他不会骗我,只会骗别人,他骗的人,也是该骗。”
樊英花还有很多的事儿,摆手让他走掉。
在地图上下完功夫,她心里却是又一动,让人去找唐凯,准备同样试试唐凯,看看唐凯有无长进。
见唐凯已经是第二天事了,见卢九派来的人也不是在当日。她还是决定去见李尚长,再一次向他提起北进并郡的事儿,并且带上这张地图。
不是这张地图上能看出来什么,而是经过刘启的注解,苇泽关以北还有关隘,可供备州的军队穿过。备州的军队也是李尚长格外上心的。毕竟栾起名义上节度过三十万军队,后来为了威逼秦纲,起码保留了十万人,再后来,秦纲不在魏博了,占据邺郡,庆德,又从庆德败退,为自己一方屏蔽了壶关……这是让人感到放心的。其结果,大伙都忘记了并郡以及并郡以北的关塞。
并郡与白登山之间已划为牧场和军镇,而备州魏博以北,也是杂胡而居,普通人已经淡忘这些关隘,只有一些商队和军伍通过,但这些关隘是可以确认的,在普通地图上不见标注,史册上却有痕迹。
拿这些给李尚长看,更能佐证刘启的战略,不以并郡锁住山河,便是危机重重。
到了李尚长的病榻前。
李尚长正枕着坐席,任由两个美婢送喂稀粥。对美女,他已经有心无力了,也没有挥斥下去给女儿作榜样,只是用有点吞咽的口气说:“阿玉刚刚找过我,说你的不是,刚走,你又来,为父这身体,还能经得你们兄妹折腾吗?阿英,你也别觉得我偏向阿玉,如果我身体好好的,我自然都听你的,可是我不在了呢?家业还要传下去,你毕竟是个女的。你让阿翁怎么办呢?”
樊英花轻声说:“阿翁。这些我都明白。不是我与他争,家族的担子落到他肩上,他挑不起来。”
李尚长想了下说:“先交给他。你再帮他。先嫁人。再出来帮他。”
这是老话,他不知道说多少遍了。樊英花耳朵里都起了茧子,虽是知道父亲身体不好,还是忍不住烦躁,强忍住,轻声说:“阿翁。能不能不提李玉那奇怪的想法?我就不明白,他想让我嫁,你为什么也这么想,那个苏定芳,到底哪点好?四十多岁了,四十多岁了呀。”
李尚长说:“好。就是不错。男人大了好,大点有什么?大点懂你,以你的才识,岁数小,也不行呀。你只要按我说的办,我就让他们放了那个刘启,不是我不放他,不是我不放呀,他是皇帝的人。姓苏的再不好,不是皇帝那边的,皇帝,吾家把持,怎么能让他滋生出爪牙呢。”
樊英花说:“皇帝与他已经闹翻了。”
李尚长这又说:“要是闹翻。那他就没有价值了。苏定芳是校尉,能领兵……咱们家不缺豪士,缺将才。缺将才。再说了,你兄长要娶他族妹呢,亲上加亲,何乐不为?你说他不能为将,我想想,也对,军权须掌握在自家手里,所以呀,我让你叔掌军,以他为副,这样总可以吧?”
樊英花气笑了,淡淡地说:“为你将才你就不要女儿了。要说将才,女儿算不算。你给人一个,要来一个,赚哪了?”
李尚长咬牙说:“那是两个。你不会算呀。”
樊英花无奈,连声说:“好。好。好。他是将才。女儿以为刘启是帅才……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吗?并郡。只有抓住并郡,我们才有割据之局。”
李尚长吃力地扬起一只能动的手,空中晃上一晃:“休要再提。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想出来什么,一天到晚胡思乱想。他配不上你。你也不要借什么大略给他说话。你就喜欢他吗?不是的。阿翁知道,为父知道,你是故意的,你就是不想嫁人,找来的挡箭牌。你要真在意他,听阿翁的,阿翁放他。”
樊英花终于忍不住怒了,喝道:“父亲!”
李尚长却是油盐不进,咳笑一声,喘着气说:“阿翁试试。杀他给你看。又想给阿翁大吵大闹呀。阿翁不行了呀。也怪阿翁。把你惯着了。什么都由你。什么都由。习武击剑喝酒骑烈马,吾家女儿本是贵胄,阿翁就由着呀。现在连男人都不愿意嫁呀。”
樊英花无可奈何。
她叹息说:“可是阿翁。你知道吗?以北还有关隘通备州,那栾起几十万的军队……只有锁住并郡,我们才好安心养兵。”
李尚长摇了摇头,又一阵喘息说:“眼下威胁不在北。为什么在北?不在北,北边有军队不假。可是你不熟悉靖康朝廷的制度,要调动边军,只有虎符,虎符在谁那儿?大将军处还有一半。如果秦台是皇帝则罢,如果不是,他要给大将军商议,他利令智昏,那大将军呢。大将军健布还在沧州。”
樊英花大声说:“阿翁。这不能作为依凭。”
李尚长又说:“就算不能。北面平静了数十年,白登山那儿养一二万军队而已,并郡虽非我们所有,亦有我们插足,何来大威胁?”
粥喝得差不多了,美婢用布巾给他擦擦嘴角。他就又说:“军权你必须得让。我已经同意了你兄长。让樊成去坐镇。让苏定芳为副。至于刘启。你愿意嫁,我就放他。不愿意,我就杀他。他死他活,和咱樊家人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