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手凑脸庞,拧了脸蛋一下,疼的。
看来是真的。
他立刻好奇,问:“这么快官兵被打得败退?”不会。这不可能。他立刻否决说:“不对。你阿爸喊你回来议政?”再一想,又不对,她老爷子不是中风了吗?他恍然:“你阿爸不行了,喊你回来托付后事……”
樊英花一脚蹬过去。
他“啊呀”一声,反问:“那你说呀。”
樊英花冷冷地说:“怕你的脑袋被人砍下来,送我那儿传阅。”
刘启慢吞吞蹲下去,坐好,狐疑地看着樊英花,想说她是骗自己的,收买自己的,却只是放嘴边。他想一想,说:“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已经感动啦。皇帝恨我,就因为你把马还给我了,倒是你,挺是厚待。若是不死。再不和你对着干啦。你凶是凶一些,倒是义气得很,是位真正的豪杰。”
樊英花充满讥讽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把讥讽倒出来:“这会儿你还是好好指望你的皇帝吧。我也就来看看,看你到这份上会是什么模样,是照样神气,还是痛不欲生。等你被人杀了,我好指着你的人头说,这小子,他忠心不改。”
她又说:“皇帝让你去死了吧。君让臣死臣不该不死的吧,带了把剑来,你自杀算了。”她边说边解剑,持在手里略一掂量,送刘启手边。外头的卫士趴在木柱旁边监视,大喊道:“小姐。你不要给他剑,主公说了,你……”
樊英花猛地冷视过去,双目中满是杀机。
她收回剑,冷冷地说:“我逗逗他。怎么做还要你们教我?”
刘启目瞪口呆。他想了一下,献策说:“眼下官兵新败,据我所知,庆德以北再无威胁,只怕秦台会调集边军……若是并郡那儿再无进展,始终是大威胁。你回来也是对的。最好立刻进兵并郡,再直逼西河,河东。若可成,向南临江,可望庆德,向东,就可以进图关中长月了。”
樊英花似笑非笑地问:“据你所知?你怎么知道庆德以北再无威胁?那胡经我们交过手,虽然不是威震天下之辈,却也是一员良将。”
刘启说:“知道你不信。我分析给你。真正第一次给你献策。你什么表情呀。一点没有虚怀纳谏的风范。听好。我阿爸经庆德讨秦操……我翻过他的文案,对周边屯兵治所一清二楚。以眼下看,庆德以北已无训练有素的官兵。至于胡经,阿猫阿狗之辈……”
樊英花爆发一阵大笑。
她重复说:“至于胡经,阿猫阿狗之辈?”
刘启有点儿恼羞成怒,大声说:“不对吗?若是我。不会先打沙通天。也不会从沙通天处进军。沙。流贼也。难越江河……而皇帝,却是天下共主。他打完沙通天,还要到处驻守防贼,防止贼势死灰复燃,又急于推进,其实已是疲兵,更缺乏补给。若他是良将。必为天下英雄耻笑。”
樊英花笑道:“你是天下一英雄,所以就耻笑他?”
刘启毫不谦让,“嗯”了一声:“他的军纪也不好,约束不力,充其量,不过一沙场战将,也就是你们视若虎狼。眼下以他的兵力,野战有余,攻城拔地已是不足。若你能收整军民,颁布利民之法令,他败退回去,失了声望,再北上,将会格外艰难,对我们毫无威胁。”
樊英花昨瞅瞅,右瞅瞅,发现他脸上像是涂了一层光彩,竟是呆了,轻声说:“我还是小看你了。不光我。包括整个新朝。这小皇帝真是昏庸,若对你言听计从,也许能夺回他的庆德、长月。”
刘启苦笑说:“他呀。就一白痴。”他反问:“你还要不要再听我分析?”
樊英花点了点头。
刘启说:“并郡已属边郡,地方上每年都要训练青壮防边,又曾镇将军府所,军功世家众多,他们虽非显赫大族,手里却有私兵……真正的私兵义从,而不是长月庆德大姓家带刀剑的家奴,你若不能抽调大批兵力,准备大量的官爵,钱财,你是吞不下并郡的……那个缺口,就是眼下最大的威胁。”
樊英花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爷子就是看你不顺眼。也许有了你刚才讲到的这些计略,他会另眼想看吧。我不会让你这么窝囊的死掉的。我不会。你好好呆着。无论什么代价,我都要救你出来……哪怕。”她低下头,看向手中的宝剑。继而,她目光坚定地说:“无论怎样,我想看到你名震天下。”
刘启笑道:“就怕朝廷换我阿爸为将。”
樊英花一欠身,和他挪坐并排,轻声说:“你的家世也没跟我好好讲过,你阿爸立功封侯,我也只是挂了一耳朵。想必他也是天下有名的英雄人物,你不但讲给我,更要讲给别人,家翁名讳,家族声望,那也是一个人的资本呀。这点你不会用,现在,在新朝的圈子里,人人都只把你当成没有背景的一小卒,所以他们才敢予杀予拿。”
刘启惊起。
他这才醒悟到自己如此忽视,正是问题所在。不过自己阿爸……声名并不显赫,自己家族,那要是出了塞,大大有名,但是在靖康国内……真的难以提及。他叹了口气,有点自卑地说:“我们是归国人,我随我阿爸来中原并不久,在他们眼里,不过一介蛮夷。有人还说我阿爸是依附鲁党的奸臣。唉。你说,难道就没有不靠家族、阿翁,白手起家的英雄豪杰吗?”他又说:“我?不信。”
樊英花叹息说:“艰难多了。眼下我们家族,实力底蕴都不低,之所以难以号令群雄,却是声望呀,多少年,没有人出郡为官。要是井郡王氏,河东薛氏处在咱们这个位置上,怕立刻改观。”
刘启冷哼说:“不。如果是他们,家族里就没有樊全、樊缺、陆川这些英武的好汉,谁去打仗?一样完蛋。”
樊英花轻声说:“这几天,你就安心住在这里,不要瞎担心,要是你我都不能保全,不如一剑自刎算了。你需要点什么?给我讲?”
刘启“哦”一声,说:“你给我带几套书吧。来勤王的路上,我把我阿爸刚买到的一刊《梦溪实录》给带上了,结果没读完,遗失在乱军中,那是一部杂家巨著,心里老觉得想再读,若是能找来就好啦。要是找不来,就找些地方志略吧。”他乐滋滋地说:“牢房安坐读诗书,那定是好男儿。”
樊英花愕然道:“你要读书?”
刘启反问:“对呀。怎么啦。”
樊英花连忙说没什么,起身说:“好吧。我给你找去。只是意外吧,没想到你还读过书。”
刘启大为不忿:“我没读过书?我什么书没读过?读过的起码汉马充栋……”
樊英花又疑惑了,苦笑更正:“汗牛充栋。这就是你读书读的?以我看,你也是装读书充样子。”
她都走了。
刘启还在大喊:“你什么意思呀。我就是有些句词记得不牢。当我不读书?我有那么爱假充?”
樊英花走出牢房,几骑飞一般驰到。
她定睛一看,为首的是自己的哥哥李玉,就冷冷地站着。
李玉猛地一勒马缰,警告说:“没想到你看完父亲,还真直奔这里来。你可不能放他。除非你想气死阿翁。阿翁病着。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