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几只白鹭从芦苇丛里窜出,扑打着翅膀飞上半空。
顾念浓与他并肩而站,老江和杜之由一左一右跟在杜成柏身后。
“顾氏,这景致美吗?”杜成柏双手扶着城墙墙垛,精神似乎好了许多,放眼望着远处问道。
顾念浓站在他的身侧:“美!极美!”
杜成柏眼里有水光闪动:“可我从前并不觉得这地方美,我讨厌终日弥漫的黄沙,我讨厌荒芜人烟的戈壁,讨厌烈日之下无处可藏的炙烤!”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向远方:“都说关外北庭,有芳香扑鼻的葡萄酒,有可口的甜瓜,有贵如黄金的香料!”
“可我闻不到,我鼻尖永远都是铁锈一般的血腥味,闭眼永远是森森白骨,梦里听见的都是喊杀声!”
“可如今,我快死了,竟然觉得这北庭的黄昏,还有几分像南方的水乡,美得叫我舍不得去死了!”
众人闻言俱是鼻头一酸,这景象怎么看,也和南方的水乡扯不上关系,没一点相像之处。
顾念浓心里更是堵得慌,传闻杜老将军祖籍是江南水乡。
从那等桃红柳绿之地,走到这荒芜之处,他心中对故乡,想必是万分惦念的吧。
杜之由吸着鼻子道:“祖父,你不会死的,早晚有一天,孙儿陪你一道回去!”
杜成柏拍拍孙儿的肩膀:“不回去了,阿爷不回去了!”
他看着远处道:“我在这里快五十年了,我最亲近的同袍泽友,我带来的将士,还有至亲骨肉,都埋葬在这片黄沙之中!”
“我走了,他们会寂寞的!”
“阿爷!”杜之由忍不住啜泣。
杜成柏没理会哭泣的孙儿,对顾念浓道:“顾六娘,你是个奇女子,这北庭有你是幸事。”
“还请你答应老夫一件事!”
顾念浓正色道:“您老请讲!”
杜成柏神情肃穆道:“我要你答应我,不管你将来走到哪一步,都不能忘记这北庭百姓。”
“若真有盛世到来,也该有他们一份祥和!”
“好!我答应你!”顾念浓郑重道:“不管将来这天地如何变化,我必然都要守住这北庭天地!”
杜成柏脸上染了笑意,和金色残阳一般柔和。
他指着高耸的穹山:“我死后,就将我葬在那山上,面对着都护府,我....我得一直看着!”
“好!”顾念浓又应了一声好。
他嘴角微笑,站在城墙上,犹如当初接手都护府,面对四方敌虏一般,嘴里喃喃道:“这是我大启江山,但有犯者,虽强....必诛!”
众人静谧无声,人群中传出轻微的啜泣声。
老江上前道:“将军,咱回去吧,墙头风大,吹多了不好!”
杜成柏没有回应,依然望着远方,巍然而立。
老江试探着上前,而后悲怆嚎哭:“将军!”
身后跟随的亲卫将士顿时跪了一地:“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