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杰示意他坐,“好了,不聊旧事,你找我是什么事啊?”
蒋择奕坐在沙发上,一番番不好受的滋味泛滥在心海,“奶奶生病那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些不好的事?”
穆依脸上的笑意散去,变得沉重,他抓了抓白发,语气满是防备:“你是听到什么了嘛?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家依依,还是说你计较那些事?”
“爷爷你可以告诉我吗?”蒋择奕恳求道。
穆杰情绪失控:“你该不会是嫌弃我家依依,故意来套我的话吧?”
“我怎么会?我不会的。”
穆杰的表情显然不信。
蒋择奕伸出三根指节,做出发誓的手势,眉眼深沉:“当年我和依依在一起过,后来就是奶奶住院的那天晚上,她说我们到此为止。”
蒋择奕深呼吸,音色粗旷至极,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很艰难:“我找过她,她的态度很决绝。最近我发现她怕黑,而且极度排斥肢体上的触碰,所以我想知道当年到底怎么了?”
穆杰问:“你问这些是打算怎么办?”
“其实问不问的到,我都会陪着她。”蒋择奕懊悔的叹了声,坦白心事:“这些年过去,从没有放下过她,我甚至不知道怎样做穆依才会接受我。”
他最后一句透着悲凉:“我也不确定她还喜不喜欢我?”
“如果你还爱我们依依,那你就多向前迈几步,这孩子我太了解她了,她是不会往前走的。”穆杰说着说着眼眶湿湿的,“我孩子生下来就命苦,奶奶走后,直到填报志愿那天,她才走出这个屋子,她虽没在我面前提过,可我知道,她内心里把自己当成害奶奶离开的人。我这把老骨头有时也想走,可是我想啊想啊,我走了,我的依依她怎么办,我怕我走了,她会跟着我走,我也怕哪天我真走了,这么大的世界没有人在乎她,就没有人疼她了。”
这些话压在穆杰心底数年,他有时觉得全凭一股意志力苟且存活着。
面前的穆杰后背佝偻,瘦弱单薄,和穆依一样,浑身没什么肉。
“爷爷,你把她交给我。”蒋择奕做出承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会视她如命。”
穆杰站起来,慈祥道:“我带你去依依房间。”
蒋择奕扶着步履蹒跚的穆杰,一步步走向穆依的卧房,穆杰停在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牛津高阶英语双解词典,“孩子,你打开看看。”
蒋择奕指尖摩挲字典表皮,眼中的情感怎么可能忍得住,他从漏出一条细缝的位置打开,里面夹着张红色背景板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是他和穆依。
是喜报上的照片。
嗯,他也拍了,还打印出来了,也夹在相同的牛津字典里的。
所以当真错过了这么多年,他这些年都在和自己较劲!
蒋择奕捏着照片的手爬满一条条青筋。
“给你看这些是想告诉你,依依这孩子没有放下你,但你别指望她来主动,她不可能主动的。”穆杰的手紧紧抓实椅子,言语透着愤恨,“当年确实发生了些事,我不知道依依跟你说过没有,我估计她不会说。她亲爸离世以后,亲妈带着她改嫁,新家庭里有个继哥,大她一岁,那年刘恩,那个叫刘恩的畜生,他……”
穆杰坐下来,“那个畜生摸了我们依依,那天晚上凌晨三点多依依穿着一身秋衣跑来。”
听到这里,蒋择奕的耳朵失聪,恍然间听不进各种声音。
那种绝望的无力感,悔恨的自责感席卷全身。
“再后来我们报了警,也托关系找了人,没有立案,我们依依算是白受了委屈。”穆杰缄默一会,语气格外惆怅:“其实我没敢告诉依依,刘恩的大爷是警察局的,我们怎么找人都治不了他的罪,我怕告诉她,会断了她的希望。”
这段回忆是此生穆杰最不想忆起的,他坐在那,沉默了许久,继续说:“之后她奶奶的病情恶化,但其实她也活不了多久,在我们儿子离开后伤心欲绝,身体早就哭坏了。可是依依不这么认为,她不这么认为。”
……
蒋择奕和穆杰聊了好多,他陪着穆杰吃完饭,看着痛心疾首的老人,没提穆依住院的事。
下午回到医院,在病房门口站了很久很久。
可是没有如果,也没有假如。
接下来的后半生,他定拼尽全力保护他的姑娘。
即便如此,心中的愧意和悔意没有退去一分。他痛恨年少的自己,总是为了所谓的面子,总是去计较她到底爱不爱自己。
他从三点站到天色渐暗,武秋野出来打电话发现他的眼球充血且混浊,面色沧桑,眼睛里时而迸发出像刀刃一般锋利的光,时而变得黯淡,像是隐没于黎明的星宿。
武秋野从没见过他这般失神落寞的样子,连续叫了几声,蒋择奕才应。
蒋择奕让武秋野和程美华回去。
他走进病房,每一步都走的很吃力。
蒋择奕拉着穆依的双手放在他的腰上,让她抱住自己,而他狠狠的拥住她,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
他的下巴磕在穆依肩上,心头如火如冰,一颗晶莹透亮的泪珠从他的右眼抖落出来,砸在他嘴边,很咸很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