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这天得早起。
小悦担心自家郡主醒不过来,特意提早了一些前去叫醒她。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郡主早早地就已经起来了,她坐在梳妆台前,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动不动。
天色尚且微亮,没有点灯,小悦提着灯笼入内时还吓了一跳。
自己的这点灯光照进铜镜,像是幽夜之中的一点荧光鬼火。
“郡主?”小悦叫了一声,并朝着坐在梳妆镜前的女子走去。
司徒无忧仿佛大梦初醒般,眼瞳动了动,慢慢转过头来,表情疑惑:“嗯?你怎么起这么早?”
——好像您更早些呢!
小悦把灯笼放下,将屋内的灯火全部点起,这才亮了起来,也更能看得清楚了。
“您是紧张吗?”小悦走到司徒无忧身边,面带笑容地注视着镜中的她,“今天郡主殿下就算是真正长成大姑娘了,也可以议亲了。”
司徒无忧神情无奈:“为什么都说要议亲?我就一定要嫁人吗?”
“您不想嫁人吗?”小悦表情讶然,“奴婢以为,郡主会想——”
“找个如意郎君,携手共度余生吗?”司徒无忧接下她的话,“是这样吧?”
“嗯……”
“可是我不想。”司徒无忧轻轻叹了口气,“其实现在就挺好的,为什么非得长大呢?长大了好多事都变味了。”
“……”小悦无言以对,她总不能支持郡主的说法。
议亲是必然需要的,因为她是郡主,是灼华长公主的女儿。
就算她不愿意,就算长公主放任她一直在自己身边。可到以后年岁上来了她后悔了,也已经不能再有什么选择了。
——郡主又不是长公主殿下,有个可以决心等待且不会违背誓约的良人。
“这样的烦恼很正常哦,殿下。”小悦俯下身抱住了司徒无忧,镜中的两人动作亲昵,“这或许就是成长淡淡的忧伤吧。奴婢一直都在您身边的,不管以后会有什么变化。”
司徒无忧眼光微动,伸手握住小悦圈住她的手臂。
天亮了之后,来观礼的宾客们也都纷纷到位,其实并没有什么外人,都是她所熟悉的,或者父母熟悉的人。
大绫的风俗开放,并不拘泥于参礼人员与流程形势。经过长久以来的演化,礼仪并不要求盛大,一般也只请亲朋好友共同见证。
荣定侯环视一圈,朗声道:“诸君,今日乃爱女司徒无忧及笄之礼,诚邀共证。以得四方显圣福泽庇佑,无忧无虑,无病无灾,平安康健,诸事皆遂。”
这一开场可谓尽显偏爱,一般笄者父亲只说前半句就结束了,而荣定侯还额外为她加上了祝愿之词。
仪式开始,方老夫子主持。
乐声起奏,及笄者由大堂外走入。
及笄礼上要做的事情司徒无忧早就已经演练过无数遍了。
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动作,说什么话,这些通通烂熟于心。
她就好像真的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精确,说的话也一眼一板地按照原定文本上来。
语气一改往日活泼空灵,变得清脆而沉稳。
父母双亲坐在主位,她跪坐在下边的蒲团上,方老夫子语调平和地念着祝词:
“令月吉日,为尔始加元服。褪尔豆蔻,成尔贤温敬孝。安顺既遂,以拾福泽。尔目自辩,不为惑之所困,险之所折。”
“弟子拜谢。”
司徒无忧双手垫于额前,一叩。
随后一旁侍立的太史薇捧着的托盘向前一步,方老夫子从盘内取出一根木簪,亲手为她插入发间。
司徒无忧再朝主位拜了三拜。
随后便有侍人上前来将她的一头银发重新拆下,散开。同时为她穿上了一件颜色偏重的暗紫色外衣。
灼华长公主由主位走下,接过侍人递来的银梳,亲自为女儿绾发。十指穿过女儿顺滑的银白发丝,心中百感交集。
女儿长大了。
长公主殿下动作轻柔地将那一头发丝绾成一个发髻,最后再为女儿配上华丽庄重的发饰。最后簪上她特地为女儿打造的一支玉簪。
司徒无忧垂着眼帘,再一次俯下身子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