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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尧疆又待了一年多,冬初之时,我兑现了当初跟白虔说过的那句话。
把界碑挪到了苗九侗那边的不落山山脚。
不,应该是说,就地新立了一块比原本要大上两倍的界碑。原材料是从不落山上弄来的,巨石上还染着先前不落山之战敌军主帅新鲜的血。
我用“极光”亲自在巨石上龙飞凤舞地刻下了“大绫地界,敌寇越过即斩”十个字以及几行小字署名:张淮序立于大绫天奉十六年十一月二十日。
白虔摇着扇子迟疑道:“这么写,会不会太狂了?”
我刻完睨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身后还有五千亡魂看着。”
他于是不再说什么。
他知道之前的不落山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曾是我午夜梦回挥之不去的阴影,现如今,它却成就了我“不落山黄昏”的名号。
斩尽数万敌军。那个五千人折损的“不落山之战”已经被压了过去,但是他们仍永远在。
凶名在外也不失为一种保护。至少震慑,就足以挡掉不少异心。
我望着逐渐隐没的夕阳,心想总算能松口气了。
“我还没十八岁,我好累。”
这话并不是我说的。
我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自顾自为我配音的白虔,后者扇子半遮面庞,只露出一双眼:“你刚刚是这么想的吧?”
我没理他,将极光纳入剑鞘,顺手丢给他,然后就自顾自顺着来路回去了。剩下打扫战场的事,就留给其他人来做了。
白虔手忙脚乱地接住,不满地嚷嚷:“喂喂,要是摔坏了我可不管啊。”
“哦。”
“现在是不是感觉轻松多了?本来应该打个持久拉锯战的,怎么着也该是六七年吧——你能压到如今…自正式开战至今三四年就结束,期间又肃清尧疆驻军…也累得很了吧——”
天空暗色浓重,此时竟纷纷落了一场雪。
我说:“还是仰仗你,白大军师。”
白虔自傲道:“这自然。咱俩都是半路狼狈为奸…啊呸,半路联合患难之交。有什么做不到的?”
他说着,忽然一顿,神情严肃了起来:“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我:“……是不是三年光阴,把你的脑子都磨损干净了?”
这话听着,你像是要突然背刺我,或者怂恿我篡位的意思。
我确实该关心关心白军师的精神状况了,要不然给他放个假……
白虔一摇头,仍是很正经的神情:“虔飘零半生,只恨未遇明主。”
“……我听说最近洛神医造访皇都,我们早些回去,应该还能遇得上。”
白虔一脸晦气地“啧”了我一声,随后拎着极光,摇着扇子边走边问我:“你想好要个什么‘封号’了吗?”
“封号?”
“那当然,你回去陛下肯定会给你赐封,届时应该会问一下你对于封号的想法。”
我看着这漫山遍野逐渐被白色拢住的景色,问他:“你还记得前些年围着篝火会谈之时,我的那首诗吗?”
白虔眼睛一亮:“自然记得,毕竟那可是咱们将军大人唯一的作品。在下当时还给你写到衣服上了呢!”
那个衣服……其实是我从他身上扒下来的外衣,是他自己的白衣服。
不过他好像还不知道。
“前路未绝前路定,请君待我建长宁。所以‘建宁’二字即可。”
“也不错——你回皇都,今后还有什么打算?”
“去赴一个,已经被遗忘的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