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宽敞的船舱里,杨文端瘫软着身子,压抑这胃里的翻腾不适,看着里间照例清查账册的平安与长留,又看着眼前独坐着淡然对弈的弘晖公子。
为什么只有他一人晕船,原本飘荡数月,以为已经适应些许,可眼下突来的大风浪,再次让自己这个文弱的书生躺倒下来。
他怒瞪着弘晖,不禁十分心酸,这个损友为何将他强掳出来,还跑那么远,干了那么些大逆不道之事。但还不及多思,又压抑不住胃里的沸腾,当下朝着船舱外奔去。
过了许久又被冻得狂奔回来,“我的公子啊,作何不在南越着陆,眼下咱们还要晃荡多久啊!这眼下又是逆风,文端心里苦啊!”
想他堂堂督察员左都御史之子,居然敢逃课数月,怕是回去要被自己老爹打死吧!
弘晖漫不经心的扣下一颗棋子,“如今南越海禁甚严,两广总督卢兴祖与纳兰明珠是亲家,他的爱女虽已逝,但他早年和明珠一样皆是支持大伯父的,如今卢兴祖只怕是八叔与十四叔的人。”
皇长子胤禔于四十七年因魇咒太子胤礽,谋夺储位,被削爵囚禁。此后他的门人皆多转投了八爷胤禩,而如今八爷再招厌弃后,开始全力支持十四爷。
“只是眼下实情,也只得暗地行事,但切记别让皇玛法知晓此事。即便我们到了泉州也要小心行事,迅速将一应物品转移了,此事由你们来完成,届时我要即刻赶去徽州……”
弘晖一一吩咐着,从话语中大家就可听出,公子眼下的急迫与焦虑,这是难得在公子身上看到的。
可是此次出巡还算顺利的,不仅见识到从未了解过的地方,还带回许多稀奇珍贵的舶来品,以及无数番邦的能工巧匠,又学了不少大清没有的知识技能。
弘晖看着满盘凌乱无章的棋盘,心乱的伸手,随意将棋面打乱,而后走到舷窗边极目眺望。窗外皆是一片茫然虚无,飘飘荡荡的船只就像不久后的大清,随时会被狂风激浪击溃。
他缓缓自怀中掏出一张防水布,里面包着的是一本舆图,其间用小字标注着世界各地,比之前世临死时他所知的世界还要详细。
如今,他亲眼去看了,心中更加感叹,世界的广博和不同,在那遥远的地方,只怕那些不知名的国家,还在更加蓬勃飞速的发展着吧!与之共同蕴藏着的还有日益增长的野心。
他,爱新觉罗弘晖,是死过一次的人,前世,他的生命止步于八岁那年,而后他便被困在皇宫之中,看着他的父亲夺嫡成功,登临大宝,励精图治殚精竭虑;接着他的弟弟弘历继承大统,耽于享乐,江河日下……
家族子孙一代不如一代,不过一百余年的时间,无耻的列强们陆续入侵攻打这片古老的土地,后辈及朝廷的腐败无能,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军阀割据战祸不断。
即便有不少觉醒的有识之士开始改革探索,想要奋力拯救国家,保卫领土,援助百姓,但也是杯水车薪,难以力挽狂澜。
直至一九一二年,大清朝彻底灭亡,那一刻,他满心悲愤、凄苦、懊悔、无能为力,灵魂都为之颤栗、哀恸。再次醒来,他又回到八岁那年,他躺在永和宫的小耳房里发着高热。
闭关锁国就是闭目塞听,就会落后挨打!弘晖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日后山河遍地满目疮痍的模样,而他们就是这片天地及上下子民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