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者不来啊。”赵鞅盯着对面的吴君广车,沉声讲了这么一句。
论道理,晋国这边依照礼节迎接,没有错误的地方吧?
前来迎接的还是晋国元戎以及有偌大名声的下军将,很是给吴国面子了。
当然了,站在国家的立场,吴国君臣认为自己迅猛崛起,想要获得超规格的待遇,以此证明吴国的强大,出发点也没有错。
智宵同样沉着一张脸,说道:“今次或有波折。”
赵鞅眼神变得锐利,说道:“如‘钟离会盟’一般?”
这个“钟离会盟”就是晋国与吴国的第一次会盟。
受邀会盟的吴君寿梦带着人抵达现场,在会盟正式开始之前,很突然地跟晋国抢夺主持会盟的权力。
所谓的主持会盟,用当时的话来讲就是“执牛耳者”这一身份,也就是作为诸侯的盟主。
寿梦时期的吴国就是东南一隅的一个小国,别说是跟晋国相比,比之鲁国、卫国、郑国都有不如,敢跟晋国抢“执牛耳者”的身份,不止是头铁不铁这么一回事,站在晋国这边来讲,说难听点就是无知者无畏了。
可是,站到吴国这一边也能换种说法,叫心有远志。
智宵发现仅是几个关键词,竟然能够让赵鞅跟自己同一频率,心想:“似乎也不值得奇怪?赵鞅本就有急变的本质,智慧不输给任何人。”
视野拉得更广一些。
列队的晋军,他们一开始怎么样,到了下午仍旧保持着队列大致上的整齐。
初来乍到的吴军,一开始队列本就没有晋军整齐,到下午干脆就变得松松垮垮了。
倒不是说站军姿就能看出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仅仅是能够分辨出纪律上现实的差别。
晋军强是强在哪里?正是强在军纪的体现之上。
在晋国成为中原霸主之前,楚国早早就是南方霸主,两国动辄十数万军队的交锋,楚军胜少败多就是大多输在军纪不如晋军上面。
吴军打赢楚军,历来不是因为吴军在硬实力上比楚军强,两国的交锋从一开始就极少打堂堂正正的列阵而战,玩“你偷袭我,我奇袭你”的打法才是主流。
因为吴国多了一个叫孙武的人,吴军才有五战连胜,甚至攻破了楚国的都城。
与其说吴军强大,不如说楚国在高层的比拼方面输给了吴国,并非是楚军不敢打或不敢死。
赵鞅想再说点什么,眼角余光看到有人从吴国队伍那边过来,等待那人离得近了,感到诧异,更多的是愤怒,说道:“遣奴而来,吴君胆敢如此辱我!”
怎么认出奴隶身份的?
其实很好分辨,正儿八经的使节或使者都是贵族,穿戴就会有贵族的模样;奴隶会有脸上黥面,哪怕没有黥面,穿着方面也能显示身份。
勾践上身穿的是短衫,下身穿着一条裤腿到膝盖下面一点点的短灯笼裤,布料是没有加工染色的原色。
现在穿那种衣服的人,不是普通黎庶就是奴隶,而普通黎庶怎么会随行前来会盟,一定就是奴隶了啊。
智宵可是有亲自受过勾践的招待,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对赵鞅说道:“此人乃是战败被俘之越君。”
这一刻,赵鞅脑子里估计想的是:“啥玩意?”
倒不是说赵鞅不知道越国战败的消息,更非不清楚勾践战败被俘后成了奴隶。
赵鞅完全是被吴君夫差搞得这一出,弄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待反应过来,赵鞅的举动是先下车,做好勾践过来的一应准备。
智宵却是仍旧站在战车之上。
并不是智宵不懂礼节,或是看不起成了奴隶的勾践,完全是赵鞅已经下去,晋国这边总要有人保持警戒姿态,好在发生突然状况的时候,能够做出及时的应对。
赵鞅没有等勾践开口,先出声喊道:“越君,何至于斯啊!?”
勾践先看了一眼站在战车上行礼的智宵,随后脸色复杂地对赵鞅行礼,等待赵鞅避开,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张开的嘴巴重新合上,做了一个抿了抿嘴的举动。
哪怕勾践战败被俘成了奴隶,仍旧不会让赵鞅坦然受礼,选择避开是一种常规操作。
“吴君邀请两位晋卿向前一见。”勾践说道。
赵鞅沉默地看着勾践,没有给予回应。
智宵从勾践对夫差的称呼品味出一个事实,心想:“勾践暂时还是放不下尊严,要是喊一声‘我主’让夫差听到,伪装效果就拉满了。”
那么,勾践是从什么时候舍得放下脸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