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公子所言,只留‘帝丘(濮阳)’一城,余下皆尽割舍,换取卫国国祚不亡。”智申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会谈的结果。
智宵屈膝跪坐而下,很是感慨地说道:“乃是决绝之人啊!”
这个主意一定不是卫蒯聩自己想出来。
哪怕不是卫蒯聩自己想出来,能够同意那种建议,真真是需要有大魄力。
智宵提起了其它的事情,说道:“定是端木赐建言。如此说来,此人不日将往鲁出仕?”
端木赐的那个建议对吗?
卫国正在遭到魏氏、韩氏和赵氏的联合攻打,困守“濮阳(帝丘)”一年多,齐国内乱无法干涉,宋国或鲁国才不敢惹怒魏氏、韩氏或赵氏,看着没有任何反攻的希望,乃至于一旦城破就要亡国。
端木赐敢提出那个建议,并且想借智氏跟魏氏、韩氏、赵氏交涉,不是怕魏氏、韩氏或赵氏不答应,纯粹是卖人情给智氏。
魏氏、韩氏和赵氏不用再损耗兵力,只是留下一座城池给卫国,其余城池不用攻打就能获得。
只剩下一座城池的卫国,几乎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性,国祚即便存续也是苟延残喘罢了。
那么,魏氏、韩氏和赵氏为什么不答应呢?
而端木赐之所以认为应该让智氏介入,无非就是为卫国重新取得安全保障,也就是获得智氏的担保,后面继续享受来自智氏的庇护。
在这个过程中,智氏会欠卫国的人情,也欠了提议的端木赐人情,同时从魏氏、韩氏、赵氏赚取人情,对于端木赐来说不止是一箭双雕,完全是一箭好几雕。
也就是说,端木赐保住了面临灭国危机的卫国,再让卫国君臣以及智氏、魏氏、韩氏、赵氏都欠了端木赐的人情。
智宵问道:“父亲之意如何?”
智申反问道:“宵以为当如何?”
这里其实没得选。
智氏不当那个仲裁者,卫国一样可以跟魏氏、韩氏、赵氏谈,后者答应的机率无限高,过程中却是没有智氏的什么事了。
“端木赐所谋甚大且深远啊!”智宵哪里能看不出端木赐看似没有任何获利,打从实际上却是将自己的格局完全打开了呢。
若是这一件事情真的成了,一定会让端木赐名传列国,并且谁都无法说端木赐办得不好。
毕竟,没有端木赐的那个建议,卫国无法得到来自外部的援助,国祚在魏氏、韩氏和赵氏的联合攻打下存续的可能性无限低。
等待事情办成了,晋国四个卿位家族都欠了端木赐的人情。
虽说人情这玩意在个人上介于有用和没有之间,以时代背景而论,除非是赵氏、郤氏、栾氏这种家族,要不然一个家族欠了人情是一定会还的。
为什么要将赵氏、郤氏、栾氏摘出来?因为他们是那种属于欠了人情,觉得还不起就选择将恩人干掉的类型。
智申看出了智宵对端木赐的忌惮,有些不理解的同时,知道了智宵的态度,说道:“如此,便安置卫公子等人,为父差人联络上军将。”
其实,智宵不是在忌惮端木赐,纯粹在心里觉得端木赐够狠,尤其格局是真的大。
两父子又聊了一点其它的事情,随后智宵站起来离开。
重新路过那个走廊,智宵再一次碰到了没有离去的卫蒯聩和端木赐。
在智宵出现得到时候,卫蒯聩羞愧到不敢与智宵眼神发生接触,倒是端木赐从神态来看显得很坦然。
智宵停顿脚步,看着端木赐问道:“子贡往鲁,不知借由何家出仕?”
端木赐本来在行礼,听得动作一僵。
讲道理,端木赐不是在出卖卫国的利益,势比人强之下做出最理智的选项罢了。
问题出现在哪里?一旦卫国获得那种遭遇,端木赐却是立刻前往鲁国出仕,有点像是踩着卫国让自己出名,后一脚马上进行名气套现了。
而智宵有那么一问,原因在于鲁国全面被三桓把持,想在鲁国出仕必须得到季孙氏、孟孙氏或叔孙氏其中一家的举荐。
那样的话,得到哪一家的举荐,等同打上了这个家族的烙印。在鲁国那种环境之下,当的是鲁国的官,实际上就是三桓其中一家的家仆差不多。
智宵从端木赐动作一僵得出一个结论,尽管端木赐的所作所为都经得起拷问,然而端木赐在内心里过不了自己那关。
倒不是问心有愧之类,估计端木赐是痛恨自己不够聪明,能力有限只可以做到那种层次。
端木赐答道:“回晋卿,寡君已知赐经由季孙氏在鲁出仕。”
智宵点了点头,视线转到卫蒯聩身上,行礼说道:“且先祝贺公子。”
卫蒯聩笑得很勉强,回礼却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智宵在祝贺什么?祝贺卫蒯聩回国就要成为一国之君,也祝贺卫国的国祚得以存续,一点嘲讽的内涵都没有。
讲道理,一旦端木赐的建议最后被办成了,作为操办人之一的卫蒯聩其实是于国有功的。
只是吧?卫国最终只会存留一城,尽管是势必人强的不得已而用之,卫国一方的人在庆幸之余,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该是满心的悲伤以及自怨自艾。
智宵走了。
留在原地的卫蒯聩和端木赐知道智氏已经确认介入,不约而同地低叹一声,随后卫蒯聩掩面哭泣。
端木赐沉默了一小会,说道:“公子日后当对智氏恭敬。”
卫蒯聩哽咽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