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帐深帘锦重重,情钟一刻度春风。
人生乐事人人羡,可怜事者心非愿。
泣约不悔睹异相,幸笑道眼鉴玉颜。
——
话说林笑自以为商量妥当,可安然下界。不想突变急来,眨眼间身落洞房,披红袍,挂胸花,倚床坐,挨软香。
一声夫君轻唤,更是将他的魂惊飞九霄云外。
思绪惊乱中,下意识回了声“娘子”。
但喊完他便后悔。
药不可乱吃,名又岂能乱喊。
红盖下,红衣新娘瞧不清他神色,静默片刻,仍不见新郎动作,便又温声问道:“夫君缘何坐怔半宿,不来掀盖?”
林笑深一调息,极力缓声道:“夫人,我……鄙夫突然有感,自己尚未做好圆事准备。”
新娘听后竟未哭闹,沉默片霎,轻声问道:“可是鄙妇丑容,令夫君生厌?”
林笑单听这温婉音韵,已能想象出红盖之下,定是个极美的女子。
他忙道:“夫人误会了,鄙夫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想与夫人商量,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新娘却自个掀起红盖,一双秋水看往林笑。
林笑见得新娘容颜,霎时一怔。
新娘五官也算精巧,然一道大红印,自左眉起,斜鼻梁而过,几乎爬满她大半张右脸。
好似被一片红叶,在她脸上印了一道红痕。
新娘与他对视数息,复将红盖放下,仍温声道:“可是君生悔意?”
“妾自知貌丑人憎,君纵然反悔,亦属人之常情。”
“君欲商何事,但说无妨。卑微贱妾,无甚听不得。”
林笑静息片刻,伸出手,轻触新娘手背。
新娘的手微微一颤,并未缩走。
林笑见状,顺势将手握了上去,执起新娘左手,双手握着,始道:“夫人,可否与你做个约定?”
新娘气息微变急促,仍镇定道:“君请讲。”
林笑道:“我降生至今,尚不解情为何物,爱是何端。”
“吾俩虽经媒妁之言,已拜堂成亲,结为名义夫妻。”
“但心未生恋,爱未成情,难称真心相爱,何况长相厮守。”
“故,欲与夫人立下情愿之约。”
新娘静思了会儿,问道:“何为情愿之约?”
林笑道:“你情我愿,方为情愿。”
“夫人不愿之事,我不可强迫。若有违背,不当丈夫,立约为证。”
新娘道:“既是双方之约,岂有约束单方之理。”
“妾亦立约,夫君不愿之事,妾不可强求。若有违背,不为人妇。”
新娘用力握了握林笑的手,以示决心。
林笑心头松去一口气,不免生出些愧疚。
他道:“夫人实乃通情达理之人,吾甚欣喜。然此约对夫人有些吃亏,我若有不当之处,夫人可尽管提出。”
新娘微微点头肯可。
林笑遂松开手,和气道:“不若你我从此刻起,正式认识一番,可好?”
新娘轻声道“好”。
林笑起身拱礼道:“可否为夫人揭去红盖?”
新娘犹豫了下,道:“唯恐丑相污了夫君净眼。”
林笑道:“人不污物,物何以污人?唯心不净,方为外物所污。”
“夫人且与我四目相对,看看我这心,污还是不污。”
新娘这才道:“那便有劳夫君。”
林笑遂双手捻起红盖,缓缓上掀。
待得四目相对,林笑一顿,不失礼貌微微一笑,和颜问道:“敢问夫人芳名?”
新娘垂眼低头道:“妾,贱名萦晓。草系之萦,日出之晓。”
“不知夫君姓名?”
林笑回道:“我叫……”
静!
骤然间,天地失色,万籁尽寂,万物僵停。
连烛台跳动的火焰,亦如被僵冻一般。
林笑愕然倒退两步,猛见身前一男子正掀着红盖。
他走到侧面,见是位陌生青年,相貌平平,还算周正。
再俯首看回自己,已恢复一身原先装扮。
一时间,诸般念头闪过。
最后,他朝空处拱手问道:“不知,尊驾此番何意?”
倏!
一朦胧光人蓦然出现在他身前,全身雪白,无衣无相。
『吾要你以此人的身份,用这世间的手段,修正世道。』
林笑不解道:“何为世道?”
『人世之道。』
“何为世道之正?”
林笑刚生出此念,脑中瞬间多出许多信息。
『你自行体会。』
下一刻,无相光人消失,色彩重现,万物复转。
林笑又回到了新郎视角。
新娘见他停顿,双眼微微露疑。
林笑眨了眨眼,重新道:“敝名,流洛东,洛水东流之流。”
新娘萦晓道:“夫君姓氏,颇为罕见。”
林笑道:“自幼无家之人,何来姓氏。”
两人对视片响,新娘道:“夫君双瞳,很干净。”
瞳,为眼之心,亦在暗指他内心干净。
林笑也道:“夫人眼眸,很漂亮。”
漂亮一出,萦晓浑身一震。
刚刚,她好似在对方的眼中,见到了自己的倒影。
只是倒影里的自己,脸上并无那块红斑。
一眨眼,倒影就消失了。
正想再瞧时,忽听门声振振拍响。
一男子醉声大喊:“画画的!听说你娶了个丑媳,快开门让我瞧上一瞧。”
紧接着门外传来群声劝阻。
其中有一老伯出声道:“赵公子,你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