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烟散馥于明霞，神澄朗耀于太空。

众仙诵赞而礼经，鸾凤泣血而悲鸣。

——

却说登仙台启仪正热，一九宫仙家蓦然出列，飞落林笑身旁，顿惹场上无数侧目。

然，太先真君却不会为此停留。

其扬声宣道：“请诸士及众仙友，与本座一同恭请仙根灵耀台！”

山台场上众士躬身作请。

而后，太先真君与空中列仙齐举法符，施灵诀，自云中九座宫殿里，隔空招来九件庞大器具。

分有青白黄三圆台，直拱斜三梯，金铜玉三鼎。

九器浮空拼对，组三层连坛，台于上，梯于下。

最下为青石坡梯，中为拱桥弧梯，上为垂天竖梯。

三鼎分置三台中央，铜为下，玉为上。

此即为灵耀台。

成形后，徐徐下降，至下梯与山台连地贴合。

太先真君此时唱道：“请诸地度师引道童登台！”

场上众士纷纷挪步，往台阶前聚拢。

场边一角，林笑等人却并不急于上凑。

“子何以叹？”

问者神目朗朗，其貌清扬，温温敦诚，笑脸纯真。

林笑回道：“你若不问，那我只是无病呻吟。你既诚心诚意问了，我便与你好好说道。”

他转身走至山台边，临崖下望，云海滚滚。

“吾叹有三，一叹仙家之眼亦势利，二叹仙家之胸襟亦狭隘。”

“三叹……天心无人识。”

萦晓默默上前，轻执其手，并肩迎风。

林笑侧目，舒眉轻笑。

虽无言，但他已明白，纵使他立刻与众仙翻脸，萦晓也会坚定站他身边。

那问者笑容依旧，走近再问：“不知，这势利何在，狭隘何显？”

林笑回身问道：“敢问仙家尊号？”

不远处的静珊元君立道：“此乃始素宫景元天真少灵真君。”

林笑上前，拍其肩膀道：“就凭你不耻下问，我敢断言，两百年后，仙宫格局必将被你改写。”

他还朝少灵真君欣慰点头，如若长辈对后生的赞许。

少灵真君微讶道：“为何是两百年？”

林笑道：“就凭你此问，可再缩短六十年。”

少灵真君还要再问，林笑即摆手打断道：“再问也减不了，还是先回答你之前的疑问。”

“先说这势利，便指你们号召道众，搜罗天下少杰英粹。”

“可见你们只收有用的、将来可能会给你们带来助益的人。”

“对你们没用的人，则拒之门外，这不是势利，又能是什么？”

少灵真君微作沉思，道：“非适道者，强收无益。”

林笑道：“合不合适，无非你们一句话说了算，有益无益，也在你们。”

少灵真君拱手道：“依子之见，如何才不算势利？”

林笑道：“仙家居天云之上，大可不必仅盯己身，何不把眼光放远些。”

“如那凡人之中，亦有了然觉悟者。他们，也许在你们眼中不适合修道，但他们近则助于民，远则助于天，长则助于未来，只唯独不助益于你。”

“如此，你，还会引渡这样的人吗？”

少灵真君沉思不语。

林笑继续道：“再来说你们心胸之狭隘，实称不上仙家气度。”

少灵真君奇道：“这却从何说起？”

林笑道：“你们乃道法有成之士，本领比凡人高不知几万倍，结果却仍把目光盯着世间那几亩三分田。”

“人世间百年不出之英才，尚未成长起来助益众生，就被你们掳了去，关在仙宫里不问世事，专心修道。”

“掳了去倒也没什么，只要你们掳走一个，也往世间放回一位百年英贤，度益众生，尚算良心。”

“可你们这样做吗？”

少灵真君轻轻摇头，脸上微露惋惜。

林笑料到他们没有，毕竟是一群惧怕沾染红尘之人，好不容易脱离凡境，又怎会肯回凡间受罪。

他面作愁苦道：“你们仙家对人间是有多大仇多大怨？要如此一代代尽敛英粹，夺人间鸿运？”

“如此见不得人间变好，不是心胸狭隘，又是什么？”

其声掷地，不知收敛。

顿惹来另一位九宫仙者飞落，朝他道：“吾等学道之众，初修时，便要持九行，其中就有度生、劝助、布施，故凡三十六仙洞道师、七十二福地仙官，皆有千二百善功。”

“待满二千善功，可入十大洞天虚藉仙众，亦要修九真行，其中也有善救之行。”

“善功至三千，即可升入九宫，上仙箓，成正仙。”

“故吾等九宫之士，无不善功卓着。”

“若非吾等护持，时时扫荡邪气魔孽，人间早成炼狱。”

“又岂会有你在此诋毁众仙？”

林笑闻言，想起地狱火焰公主曾言，人行五千恶，可为地狱鬼众。

行恶成鬼，行善成仙。

地狱与仙宫，皆把人间当作耗材场。

他立冷哼道：“原来如此，你们垄断人间除魔手段，又不时放纵妖魔肆虐人间，便是好为你们积攒善功吗？”

那仙者听了，霎时面露怒容。

这实在他听过的对他们最恶毒的污蔑。

少灵真君一个侧身，隔开那仙者与林笑，问道：“依子之见，如何方显仙家气度？”

林笑道：“我非仙家，本不该由我告诉你们该如何做。但我也看出来了，你们虽知九患，却不擅治病之方。“

“我可提一方让你们参考。”

“其实，以你们的手段，想要什么样的人，何不自己培育？”

“若自己培育的不堪用，还是觉得人间的天才更好，那便放他们入世。”

“等他们在红尘里走一遭，自可一验他们的道性。”

少灵真君又问道：“为何有说吾等不识天心？”

林笑道：“天若乐见你们把天生英才网罗了去，何不把英才直接降生在你们身边？”

“比如仙山附近，比如你们的洞天福地附近。”

“如此，一出门就能寻到，何用满天下跑？”

“天生英才于各地，自有其理，你们却强行截断，岂非有违天心？”

“当然，你们若觉得天本无心，地不载意，就当我没说过。”

那仙者一甩袖，斥道：“一派胡言，天若有意，岂会让妖魔降生于世？”

“正因天本无序，吾等仙众才力肩大任，维护天地秩序，才不致天地过早毁灭。”

林笑一怔，思索间，突然明白他们滞道的根源所在。

他问道：“所以，你们觉得，若没了你们，这天地就会完蛋？”

那仙者冷哼道：“无知凡众，吾等九宫仙士，不知阻止过多少次灭世之灾，挽救过多少回倾天之祸。”

“只是仙者不慕虚荣，从未宣扬于世俗罢了。”

林笑肃然起敬，拱手道：“若真是心忧天地之士，我辈由衷钦佩。”

“可若说天地少了你们便不行，岂非过于自大？”

“哼，不知所谓。” 那仙者甩头而去。

林笑又朝少灵真君问道：“你是否也这般认为？”

少灵真君略想了想，道：“虽九宫之士想法未必个个相同，但大多数，都有这份共识。”

林笑念叨道：“大多数……”

少灵真君微笑道：“子之想法颇为新奇，期待来日与你仙宫中见。”

微一礼，飘然而去。

林笑不由心下微叹，病根又找到了一处。

这是一群生怕房子塌了没人顶，而不知、也不敢走出房子的人。

虽是自大了些，但本心还算好的。

不过，他们凭什么认为，后来者无法顶替他们？

还是说，他们其实担心被后来者顶替呢？

林笑朝其他几人道：“走，我们也过去瞧瞧。”

在他与少灵真君谈话之间，场上道童多已走上灵台阶梯，更有大半已至第一层灵台，往第二层试行。

然，第二层弧梯却不是那么好走，不少人行至半中，步一滑，即倒退回一层。

几人不紧不慢，行至台阶前伫足。

静珊元君给林笑介绍道：“此灵台乃九宫秘宝，可鉴人修道之根器。”

“上台者，为玉质之资。中台者，为金质之资。下台者，为铜质之资。“

“能到此间者，多数上得铜台，可被灵洞福地的道师仙官选中。”

林笑指着台阶上一人道：“像他这种，想上又上不去的呢？”

静珊元君顺目望去，见那人正与台阶较劲，然涨得满脸通红，也未能再往上踏一步。

她道：“根器低者，不适修道。纵使硬修，最终也难堪造化。”

林笑道：“难道不止仙家势利眼，连上天也如此势利，要把人分个三六九等吗？”

静珊元君道：“今生不宜修道，若求道之志够坚，来世或有机会。”

林笑道：“那为何有的人不必等来世，可一世而成？”

静珊元君无言以答。

林笑也非定要求解，招手道：“行，我夫妇且上去看看风景如何。”

刚要走，穆晴猛拽住他，肃容沉声道：“你莫要再摆那狂妄姿态，惹仙家不高兴，你上得去灵台，也没人要你。”

林笑摆手道：“怕什么，我们不还有元君保底嘛。”

穆晴顿时给他肩头一拳道：“元君要你何用？若元君下了仙箓，你作为座下玉童，岂还留得住？”

“你必须成为别家的仙童。”

林笑敷衍道：“再说吧，他们求着要收我，我还得考虑考虑呢。”

穆晴登时气得牙痒，又拿他没辙。

这时，边上忽有一声音传来道：“师弟，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