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得剑身斑驳，已被百鬼啃食污秽得坑洼一片，缺口无数。

她顿时心痛得泪珠双流。

再看那道童，已只剩枯骨，仿佛早已死去多时。

她顿感不值，珠泪止不住的流。

静珊元君叹道：“涌出的鬼众太多，放剑出去，犹如抛入污池。晴儿尚未练到剑气圆融，不滞于物，便会像现在这般。”

穆晴顿时抱着她大哭，口中一劲道歉。

任元君如何说不打紧，也止不住她哭泣。

见状，她只好板起脸道：“晴儿，越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此剑以后可寻五金修补，再温养一番，便可如初。”

“但当务之急，是先度过此劫。”

穆晴立时止泣，坚毅点头。

静珊元君微松了口气，道：“晴儿，你看那边灵耀台。”

穆晴顺指望去，只见灵耀台似有一道无形气墙，隔开鬼雾，未让鬼物侵入。

先前那道童，是未能登上一层铜台，落回山台的少数之一。

他们身无道法，万鬼一出，瞬间毙命。

却被狡猾的恶鬼，伪装成濒危之际，诱人来救。

穆晴惊奇道：“那些鬼物进不去。”

静珊元君点头道：“仙根灵耀台乃仙宫至宝，自可万鬼不侵。”

“等下若遇危急，晴儿记得冲进去避难。”

穆晴道：“不如我们现在就进去吧。”

静珊元君微微摇头，道：“灵耀台实则就是登仙台，与仙箓互为一体。”

“如我这般进过一次的，便无法再进。而晴儿进去，则如重返仙箓，会立即恢复仙时记忆。”

“故而，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希望晴儿进去。”

穆晴立时坚决道：“元君不进，我也不进，誓死与元君共进退。”

静珊元君再度一叹，已才到会这么说。不过，若情况危急，便由不得她不进。

然，二人的对话，似被旁处听了去。

“你们说，谁可以进？”

一惨兮兮的声音传来，顿令二人一惊。

一转身，见一秃头老儿，正趴在灵耀台的无形隔墙上，贴着脸往里瞧。

二人本就在灵耀台边上，此时那秃顶老儿亦只离她们数步开外。

“什么人！”

穆晴持剑怒喝，胆气甚足。

静珊元君却默默把她拉到身后。

“嘻嘻……好久没听别人喊我人了，不知几时起，别人就总喜欢叫我……”

“吝啬鬼！”

那老儿一扭头，显出一张刻薄面相，吊眼尖鼻，下颔修长。

自私老鬼，十大鬼王之一，做人时不惜为蝇头小利而无恶不作，为一己之私敢叫天倾地覆。

说罢，那老儿便挂着阴兮兮的笑脸，朝二人靠近。

静珊元君似感危机，按着穆晴缓缓后退。

其心念道：流道友，穆晴就交给你了。

……

却说灵耀台四层，万鬼出笼之时，林笑忽感肉身剥离，再不受控。

真灵虽仍在体内，却好似与肉身多了一层隔阂。

只能静眼旁观，而无法动弹。

他受不住，真灵一跃而出，遁入时停之间。

“大尊为何做此安排？”

林笑朝空处作拜，未得回应。

他再次道：“大尊既已安排在下去做，为何不再给我一些时间？”

“大尊既做了两手安排，那我岂非永远完不成大尊所付之事？”

『并非吾有意安排，只是乐见其成，故未相告。』

无相光人终于再度显身。

但一句话，就把林笑接下来要问的话堵死。

是啊，人家虽然知道，但是不说，又有什么问题呢？

林笑叹道：“原来大尊容忍地狱存在，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帮大尊清理仙宫蛀虫吗？”

『世有几界，皆世人所选，吾只不过多干涉而已。』

林笑微讶，听出对方颇有几分喊冤的意思。

如果真是世人自己所选，那事事都要上天兜底，的确不太合适。

那些仙者认为不能放任天地自毁，可若站在天心的角度，岂非也是不可放任世人自毁？

他斟酌再三，郑重道：“大尊可否给在下一次尝试的机会？”

“若成，或许会朝大尊所乐见的方向发展。”

无相光人一挥手，林笑瞬息真灵回体，仅有一句话在他耳边萦绕。

『做你想做之事。』

林笑再次得活动身躯，不免嘟囔道：“怎地我想什么都能知道？”

正此时，“轰隆”一声巨响，整处空间都为之震动。

少焉，笼罩于灵耀台的浓雾飞快散去。

灵台内与山台上众士，再度得以重见天日。

“众仙友，呼唤九宫全士支援！”

太先真君急声高喝，正驱武神法相与黑气鬼将缠斗。

高空，离有仙士朝云上宫殿施诀传讯。

九方阵破，万鬼逃逸。

他们亦无法独力阻止。

山台上，正与萦晓斗法金钱鬼王忽而道：“你们可感应到老爆鬼的气息？”

与之携手围攻的色欲鬼王道：“不仅感应到了，本王还发现，公主的本领，像极了那老鬼的手段。”

已成一滩烂泥的邪说鬼王震声道：“你才发现吗，本座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金钱鬼王嬉笑道：“如此说来，真不是公主开的鬼门。既如此，恕不奉陪。”

其翻手掏出一块车斗大银锭，随手朝萦晓一扔，舍下二鬼，瞬息远去。

“矣~！公主太凶，本王还是早溜为妙。”

粉烟俯冲一遁，下山而去。

“没事，我来陪公主！”

烂泥一涨，再次恢复鬼相。

然萦晓去了两个压力，顿把怒气全发泄在邪说鬼王身上。

双手并眉心三炎齐喷，集聚其身，顿时形成金色光焰。

金焰一成，邪说鬼王立时寸寸汽化。

“啊！”

金焰中，鬼王发出舒服的呻吟。

“果然是本帅最先得到公主的赐福……”

声到末尾，已渐弱去，直至全身化灰，再不复形。

最后一点灰烬散去，萦晓才停手收焰。

刚舒了口气，举目一览，满目疮痍，大片尸骸。

幸存者十不足一。

这番景象，顿令她彷徨无措。

只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元君，不要！”

猛听见一声急唤，一扭头便见穆晴横空撞入灵耀台。

“妖孽，受死！”

一声威喝中，静珊元君手中剑符一震，瞬成粉碎，汇聚到手中碧月飞虹剑，顿使剑身神光大耀。

其人剑合一，化作一道飞虹，朝秃头老儿瞬息穿心而过，显身其后。

蓬！

二人起身起焰。

秃头老儿身起白色火焰，静珊元君漆黑火焰罩身。

“不！”

两声悲呼同时响起。

萦晓飞身急往，三炎齐出，合金色火焰，一举轰飞老儿，停至静珊元君身前。

可面对一身熊熊黑炎，却不知该从何下手。

扑！

静珊元君柱剑跪倒，强忍剧痛，朝萦晓道：“快……以净火……烧我！”

“否则，我将……灵慧尽污，永世沉沦。”

萦晓霎时双目涌泪。

“快……”

在那微弱的呼唤中，萦晓三炎齐燃，按在静珊元君身上。

同时，额头亦贴在静珊元君额头。

金色烈焰，自二人身上燃起。

黑炎渐渐消去。

当黑炎褪去，静珊元君脸上亦浮现祥和微笑。

她抬头望向灵耀台时，见一身影泪奔而来。

然，她的身体，已随风而起，渐化散尘。

穆晴扑来时，只抱得一把冰冷寒剑。

垂头而跪，无声泪流。

“公主，公主……”

仅剩半具残躯的秃头老儿，正缓缓爬来。

自私鬼王，吝啬之至，分毫必讨。

静珊元君全力一击，要以净鬼白焰讨它性命，它便以黑炎讨回命。

谁也别想占它丁点便宜。

除了……

蓬！

金焰炽旺，尽化尘土。

萦晓茫然起身，朝高台处望去。

那人，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