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祥又拿起烟来分给了林川与王大成各一根,然后说道:“你知道这小子在隍都城做什么生意,竟然是图书批发,那仓库里放得都是图书,我们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墙角的砖后面找到了那个盒子,他藏得还很隐蔽!打开一看,他没有骗我们,十枚没有经过开琢的玉石,其实我们谁都不懂这个,但问题是如果不是玉石,他能够这样珍藏吗!而且里面还有一张地图,是绣在一块毛毯上的,我们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但既然也在盒子里,肯定有用。”
说到这里,大祥狠狠地吸着烟,仿佛要把烟里所有的有毒物质全部吸入到肺里一般,烟灰越来越长,终于承受不住它自身的重量,落在地上变成一摊粉末。
“我们几个那时候真的被这些玉石迷惑了,虽然不知道它们的价值,但却知道这是好东西,我们竟然为此去狂欢了,要知道我们刚杀过人,不知道这次狂欢到底为了什么,是为了庆祝终于报了仇还是为了庆祝得到十枚玉石。但在酒桌上,我们便将那十枚玉石分了,每人各三颗,还有一颗给了秦玲。在分玉石的时候,我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那死去的九个兄弟,九个老乡。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现在想起来,我都不敢面对!”
大祥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中,从为了兄弟追凶三年报仇到眨眼间分赃玉石,这种反差的确十分惊人,作为旁观者也许看不出这种反差的可怕,但作为当事者,这种反差则意味着灵魂被突然变卖了。
谁会这样呢?也许每一个人都会,林川暗暗心惊,这种从高贵的义气到低贱的贪婪只是一瞬间,也许那个矿主所流出来的脏血还没有冷却便已经注入到了他们的身体里,手刃仇人最后成为将灵魂卖给了仇人!
大祥在讲述自己这份感受的时候,表情是落寞的,但这种落寞则恰恰反映了他良心的觉醒,这是一个依然活着的人。
“贪婪,在那个瞬间便完全释放了出来,我们是穷人,所以我们才去矿上,所以我们才在黑暗中经历死亡的考验,我们以为自己很坚强,但我们还是向金钱低头了,而且是狂笑着低下的头。”大祥完全处于一种自责的状态,语调很高,在这个夜里,在这个隍都城不会引人注意的小阁楼中。
“但我没有想到,更贪婪的人竟然还不是我,而是雷伯宁。”大祥说到这里的时候,情绪又变成一种愤怒,仇恨似乎又回到了他那张扭曲的脸上,“我和雷彤都喝多了,喝得很多,当时没有地方睡觉,我们就跑到了那间仓库里,枕着那些书在睡,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书,但我们竟然是视而不见,然后就这样睡着了。但我却没有想到,我竟然被一股热浪烤醒了,是火,整间屋子里,那些书都烧了起来,门是锁着的,我看到了雷彤,竟然还没有醒过来,我拽他,根本拽不动,即便拽得动,那扇门也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障碍,于是我只好放弃了,我砸开了窗户跳了出去,然后就没命地跑,因为我知道雷彤死在里面了,我不敢面对雷彤的亡灵,我只有跑,直到跑累了,摔倒了再也起不来的。”
悲愤令大祥一时语塞,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王大成替大祥讲述这段经历:“是刘姐救了大祥,而我当时便是那个楼的守门人,我是失职,回家了,根本没有想到有人会进到楼里,住在仓库,事情发生之后,我怕担责任就跑了,当时那幢楼的所有者是现在知名的一个商人宋文,他也没有找我。但那场火为什么着了,我直到再见到大祥才知道的。”
“刘姐是我的恩人,我在她那里养好了伤就去找秦玲和雷伯宁,两个人都消失了,无影无踪,包括我的玉石,我相信雷彤的玉石肯定也不见了,我们被这对狗男女暗算了,他们一定早就有私情,竟然瞒过了我和雷彤。”
“后来你又找到了他们,并且带走了雷冬儿,对吗?”林川已经理出了头绪。
“是的,本来我以为我永远找不到他们了,因为他们是从隍都城消失的,而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们,所以根本不可能有线索的。我绝望了,只好去了大城市打工,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虽然苦,但也学到了不少,也见识了不少。大概过了一年吧,我挣了点钱回到家乡,没有想到啊,我竟然得到了雷伯宁的消息,他用匿名的方法为那九位兄弟还有我与雷彤的家人寄了些钱,也许他想赎罪吧,但就是这条线索让我又燃起了希望,根据寄钱的邮编,我前往新疆,也是巧合,我打听到了雷伯宁开了一个玉石开采加工厂,原来箱子里的那绣在毛毯上的图案就是玉石矿的所在地,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破解的。但他已经大发了,成为当地很有名的人物。”
大祥咬着牙喘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根本不可能见到他的,所以我在等机会,终于有一天我等来了机会,没有见到雷伯宁,见到了秦玲和雷冬儿,这母女俩去郊外游玩,我截住了她们。秦玲告诉了我那火灾的事情,原来雷伯宁看出来那个毛毯上的图案可能是一个石矿,他想一个人独有,所以他将我们灌醉了,秦玲当时虽然没怎么喝酒,但却被雷伯宁控制着,她什么都做不了,何况两个醉倒的男人,一个弱女子的确很难救我们。于是她就跟着雷伯宁走了,还有雷彤的孩子,一岁的孩子,也只有这样的方法才能保住她的性命。”
“你为什么要放过雷伯宁,只带走了雷冬儿?”林川有些好奇,在这种仇恨下,大祥的举动的确有些出人意料。
大祥叹了口气说道:“我还能怎么样呢,难道让我也杀了雷伯宁,我下不去手的,我不象他那样心黑手辣,更重要的是,看到雷伯宁寄给那些兄弟家里的钱,我更下不去手的,无论他是否是真心的,他都在赎罪。我只能放过他,但雷冬儿我必须带走,她是雷彤的孩子,我怎么能让这个孩子和杀死父亲的人生活在一起呢!秦玲是无法阻止我的,她也不敢报警,所以我顺利地带着雷冬儿跑掉了。来到这里,因为雷彤死在这里,这里是雷冬儿拜祭父亲的地方,虽然她刚三岁,很小,几乎什么都不懂。”
一个人将仇恨化解是多么地不容易,而一个瘸腿男人还要带着兄弟的孩子求生存,肯定就更不容易了,林川不禁对面前这个男人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