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铮不耐地睨着几人,拽起李墨便往战情更焦灼的地方而去。
这几人都是身手好的,不然也做不到校尉或者沈勃亲卫的地步,都是能歼敌百人的人,可在大战中他们只顾攻他,反而不顾战场大事,这场战争漠北军和沈家军本就不占优势,想要以少胜多必定艰难,这种时刻沈勃还下令先杀他而后杀敌,果真是无耻之辈。
沈铮与李墨并肩作战,就像上一场大战一样配合默契,所到之处敌兵全灭。
他们战得这样勇猛,早引起了戎狄那边的注意,而沈勃正跟太稽交战,看到此情此景还有沈铮恢复的面貌,他竟扔下太稽,转身朝沈铮奔去。
沈铮没料到自己全力对敌时,沈勃这样拿不清局势,竟对着他的肩膀狠砍了一刀,顿时他的热血洒天,他低吼起来将嵌入骨肉中的刀生生拔出朝天上扔去。
血已经顺着他盔甲下的胳膊流,打湿了他半边的衣衫。
沈铮转身之际还不忘砍杀攻来的戎狄兵,他眼睛如墨,幽幽地望着自己跟前的沈勃。
“你这样子配做侯府的家主吗?配领兵打仗护卫漠北的百姓吗?”
“阿耶,你不配。”
这是沈铮最后一次喊沈勃阿耶。
沈勃自然听得明白他的讽刺之语,可他仍不管不顾以手为爪朝沈铮抓去。
此时被戎狄兵围在身后,一直坐在马背上的崔素渊目光紧随沈铮和沈勃缠斗的身影。
他眯着眼睛,架起手中的弓箭,慢慢地对准沈铮那还在涓涓流血的后背,他只需要轻轻地拉弓射箭,他弓箭上的箭羽就能破风而出,贯穿沈铮后背的伤口。
崔素渊也确实这样做了,他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右手,这支带着毒素的箭隔开空中的黄沙飓风,直直插入沈铮的后背。
沈铮侧身躲过沈勃的攻击,垂头看向贯穿自己的箭羽,胸腔内翻涌的血顺着他微张的嘴角流出,啪嗒啪嗒地浸透地上的黄土。
他扭头看向远处,崔素渊举弓的手还未收回,入眼的是他这个舅舅满目的得意之色。
杀了我,你们都很得意吗?
极突然的,沈铮越来越喘不上气,整个伤口像被淋上了冰水,他的血液像凝固了一样不再流动,他再站不住地单膝跪在地上,抖着手要把贯穿自己的箭拔出来。
这箭上一定有毒。
沈铮的手还未碰到自己的胸口,这支箭就被人从他背后狠狠拔了出来,他嘴里顿时喷出一大口鲜血,眼睛已经有些发白。
拔出箭的沈勃脸上被沈铮伤口喷出的血溅了满脸,下一刻他竟紧握箭羽,拽过沈铮的肩膀,朝沈铮的胸口猛地捅进去。
沈铮的双眼充血,眼里极怒地看着自己面前面容扭曲的沈勃。
沈勃咬牙将箭还往沈铮的身体里埋,低声说:“我比谁都配得上侯府,武定侯府上上下下都是因为我才能存活。”
沈勃说完,一下子将深深通入沈铮胸膛的箭抽出,沈铮眉心剧颤,手中的刀再无法握住,嘴里和胸膛的血直往外冒,最后不支地倒在了血瀑之中。
“二郎,下辈子我们再做父子,阿耶再补偿你。”
沈勃冷淡地说完后,架起刀便离开了这处朝太稽奔去,只要他能砍下戎狄王子的头颅,他一定能将功补过!
远处的崔素渊没想到沈勃会杀沈铮,他嘴里啐了口沈勃这丧心病狂的人,挥手叫自己身后的私兵去换人。
而躺在地上的沈铮,眼睛还未闭上,他艰难地用口鼻呼吸,望着已经模糊不可见的天空。
灰暗的天上无数只隼鸟在飞,里面还有只黄嘴大雁扑腾着翅膀往下落。
唉......
沈铮叹息一声,用最后的力气摸出了盔甲下他每日都会戴着的荷包,荷包里面是他和燕琼一起在安京重华寺求的符纸。
他的手紧紧攥住荷包,耳边是大雁挥动翅膀降落在身边的动静,还有远处士兵用大雍话高呼的“援军来了!陛下来了!”的声音。
沈铮心里的最后那口气在听到援军已到后,彻底地消散。
殿下,我这算守好了大雍,守好了你的家吗?
只是可惜我听不到你的回答,我要食言了,没办法做到答应你的不要死掉的话了......
殿下,我回不了家,回不了你的身边了。
沈铮嘴唇颤动,极是低微地喃喃:“殿下......”
沈铮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慢慢地紧闭。
他紧攥荷包的手从胸口滑落,垂落在地上,落地的声音惊到他脑袋旁边的大雁,大雁跳开,爪子落在他的胸口,爪上系着的紫色丝带被他胸口的血染成深色。
他的胸腔已经没了起伏,永陷黑暗。
砰——!
燕琼手里的玉瓷碗从手中脱落,摔碎在地上,瓷碗粉碎,里面的甜汤洒了一地。
“阿琼,你的手烫到没有?”
原毓忙喊了宫人来收拾,她自己拿出帕子给燕琼擦手。
燕琼愣愣的,不知为何心里很是不安。
她总觉得洒了满手的甜汤黏糊糊的像是血一样,她浑身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向一脸关切看着自己的阿兄阿嫂还有阿琢。
“阿兄,这几日有漠北的消息传回来吗?”
燕瑁知道阿琼这是担忧出征的阿耶,还有在漠北不知情况的沈铮。
他柔声对燕琼说:“还未有消息回来,有了消息,阿兄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好不好?”
燕琼重新坐下,可刚拾起筷子又突然站起,她疾步走到翠竹身边,穿了自己的裘衣就往外走,边走边说:“阿兄阿嫂,我出宫一趟。”
原毓有些不放心,要出声喊她,燕瑁握住她的手轻捏了下,她扭头看到燕瑁轻轻摇头。
燕瑁对平公公使了个眼色,平公公意会地佛尘一甩,带着侍卫跟上了燕琼。
“随她去吧,阿耶和铮郎都在漠北,她心里不安,只要她安全,想去哪儿都不用拘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