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郊,天地之间,只剩下白茫茫一片,绿油油的禾苗上,也覆盖了一层皑皑的白雪。
阿云抱着雪依,一步步向前走去,终于远离了苏州,离开了这个繁华而又令人伤感的地方。
这一刻,阿云也终于倦了,累了,毕竟从王家走到这里,已有十里的路程,他终于手臂有些麻木,脚下有些沉重了。
郊外的小道边,有一棵枯树,阿云缓缓地走了过去,靠坐在枯树边,而雪依,则靠在他肩头,沉沉睡去。
阿云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仿佛已恢复了镇定,然后用手轻轻弹去了雪依额发上的雪花,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阿云微微地摇头,轻声道:“这几个月以来,你过得一定很辛苦吧,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刻,竟然憔悴了这么多,轻了这么多。”
说到这里,阿云心中,又开始了隐隐刺痛,这是他这几个月来都不曾有过的感觉,痴情粉的毒性,已经慢慢化解,却终究没有消散。
阿云微微地咳嗽,片刻后定了定神,缓缓道:“你这一年来,在舅舅家还好吧,自从那日我让风流送你回去,你便不知道我的音讯了吧。我去西南白衣教总舵那边,历尽了千难万险,最终覆灭了白衣教这帮害人的毒瘤,又和风流他们去了西北,把边地驻军中的蛀虫铲除了,也把敌国的敌军打退了,一时不敢来犯。”
阿云又是一阵叹息,道:“风流便是这一仗没的,这一切都是他早已下定的决心,非要这般做的,我本来不赞同,可别无他法,只有助他一臂之力。江姑娘和他也结为了夫妇,可惜……”
阿云是一声叹息,接着一声叹息,想把最近一年来的经历,说给雪依听,他可思来想去,总没有几件可以开心的事情,而且都是一些打打杀杀的事情,雪依也不感兴趣。
只是雪依,也再也听不到了,否则即便是不感兴趣的,也一定会很耐心的去听他去讲。
阿云忽然道:“我说的似乎都是些不好的事情,不过……我见到了我亲生父亲,是军中大将军,威风凛凛,能征善战,这挺好的。我本来也该是姓钟的,不过,以后便还是姓云吧,有云,才有雪。”
阿云一句一句的说着,雪依沉沉靠在他肩头,寂静无声。她一直都是这般懂事,在别人说话的时候,习惯静静的聆听。
良久,阿云还是叹了口气,将雪依轻轻放在地上,自己缓缓站了起来,找了一块合适的地方,然后开始挖掘。
他此刻没有断魂刀,随身带的另一把单刀在王家已损坏丢掉,只有随身带的一把匕首,便用匕首在干枯的地面上挖掘着。积雪打湿了表面极浅的一层,下面便已是坚固的土块。
他是要亲手挖出来一个坟坑,去埋葬这个一直深爱着自己,却终究是情殇于此的女孩子。
匕首,用来挖掘,并不趁手,阿云便丢在了一边,用手在挖,虽然用足了内力,可还是被坚硬的土块硌得指甲渗出了血迹。
只是他已感觉不到疼痛,也浑然不在意。
阿云背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女孩子,一身的淡蓝衣裙,身材曼妙,容貌清丽,细细的柳叶眉格外的秀气,眉下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愤怒的气息。
女孩子身子腮边也挂满了怒气,冷冰冰道:“现在,是不是如你所愿了?”她的语气,如这旷野的冰雪一样寒冷。
这女孩子是蓝沙沙,不知道何时,他已来到了阿云身边,她步子本来轻盈,阿云浑浑噩噩,专心地挖着土坑,竟然未曾察觉。
阿云茫然回过头,看了是蓝沙沙,有一丝诧异,便道:“是三妹……怎么了?”
蓝沙沙哼了一声,道:“我是问你,现在的结局,你可满意,可如你所愿?”
阿云不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一切,自然不是如他所愿,可这一切,终究还是阴差阳错的发生了,如之奈何,无可奈何。
阿云便又回过身,专心的挖着土坑了。
蓝沙沙走到阿云面前,接着问:“你不曾后悔?心肠这般硬?”
阿云低声道:“后悔……后悔又有什么用,我自然是后悔,后悔得要命。我本该……早一点去见她,我该早一点带她走,我甚至该娶她为妻,而不是让她嫁给表哥。”
阿云话语之中,满是沧桑的凄凉,和伤感的无奈。
蓝沙沙知道阿云心中难过,便也有一丝不忍心,却反而又问道:“你凭什么娶她?她是官宦家千金小姐,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你不过是江湖浪子,浪迹天涯,一无所有,配得上她吗?”
阿云吸了一口气,道:“她心中有我,我心中有她,便已足够,她不会嫌弃我,我也会努力做好,便已足够。”
蓝沙沙嗯了一声,道:“好,你这样想,那就好,那也不枉雪依对你一片深情了。天这般冷,你这般狠心,将雪依丢在雪地里,不怕她冻着了?她可是病了一个多月的了……”
阿云有些诧异,抬起头看着蓝沙沙,不解道:“什么?”
蓝沙沙哼了一声,道:“你是眼瞎了,还是心里蠢?或者是分不清人是死还是活?之前在逍遥谷你被风流诈死给骗过了,还没长记性?”
阿云听蓝沙沙一阵的数落,愈发的不解,又问了一句:“你是说……”
蓝沙沙瞪着他,道:“你莫不是以为雪依真死了?”
阿云一呆,随即反应过来,忙站起了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雪依身边,扶起了雪依,接着摸了摸雪依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