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首在这。田某还有事,先行一步。”说罢田中尉一挥手,趾高气昂地带着人离去。
俯身掀开白布,只见姚侍御怒目圆睁。裴皎然抿唇,伸手在其眼眶上一拂。那双眼终于闭合。
恰好一线天光落在了姚侍御面上。
看着那抹细微光线,裴皎然敛眸。两世加起来她已经见过太多权力场上的生死。原本对于姚侍御的死并无多大感受,可看着那抹光线不免心生悲凉。
姚侍御虽然只有从六品,但却是朝中众多官员的缩影。
起初他们入仕的原因,也许只是为了给家人更好的生活,光耀门楣,但是随着接触的权力越来越多,所行之处的风浪,一浪高过一浪时,初心早已泯于风浪下。渴求的也不会在如同初入仕时那般赤忱。
他们的王朝在瀚海中航行已有百年,其间有无数人投身于此,辅佐其前行。他们组成坚不可摧的联盟,休戚与共。但御座之上的君王更迭,连带着牌桌上的人也随之更替。
后人接过前人的遗泽投入此中,或争取夺利,或一心辅政,企图再归盛世。然人心向来难测,帝国的掌舵人换了,政令更迭之下,新的蛀虫又攀在船身,贪婪地啃食着一切。可除去这批新的蛀虫,帝国又真的能回到盛世么?
“走吧。”裴皎然敛了思绪,起身漠然道。
已经选好了的路,就没后悔的道理。
见她开了口,四名吏佐忍下悲痛。抬起担架护着姚侍御的尸首离开冰冷黑暗的神策狱。
夏阳落于一行人身上。
裴皎然睇目四周,只见那名道士被捆在烈日下暴晒。神策军士站在远处的棚下,吃着瓜果凉饮。
她绛唇微微上牵,屈指弹出一物。衣袂飞扬恰好挡住了田中尉的视线。
等他们走出神策公廨没多远,只听见里面传来田中尉的怒吼声。
一个被冠上莫须有罪名的道士,活着也只是为了攀咬无辜者。与其如此,倒不如死了干脆。至少能够阻止屠刀落下,保全其他人。
护送着姚侍御的尸首回到御史台。政事堂已经遣人来了,传达了王玙的意思。
姚侍御是在宫中得急病而亡。
其余再无赘述。
一锤定了姚侍御的死因,也等同于否定了他的大义凛然。
看着崔台主送走政事堂的令史,裴皎然眼露讥诮。借口手头上还有些事没处理,她也不回地走了。
“当真是悖逆。也不知道当初昌黎公为什么看上她。”
“昨晚左神策的人对她也是客客气气。唉此辈入朝,正是朝廷不幸啊。”
“我们都提心吊胆的,只有她跟个没事人似的。这就是投靠阉竖的好处吧,连神策军都对她这么客气。”
身后议论声不止,裴皎然转头讥道:“诸位也可以效仿我,何必守着清廉名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