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通过审覆得以参与制科的士子们,云集在长安城里。不同的口音萦绕在长安的一百零八坊里,靠近国子监的崇义坊的邸店,也是人满为患。从这些人出身上看,世族和寒门各占一半。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这次居然有不少河朔藩镇的士子,跑来长安参加制科。且不说河朔藩镇中除了几个弱藩安分忠君外,强藩大部分桀骜不驯。
更重要的是这些强藩几乎都是自行任命节度使,更别说是其他官员。由于他们手握强兵,朝廷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太过分就行。
骑马穿行过热闹的坊市,裴皎然揉揉额角。连日来的忙碌,实在叫她精疲力尽。一方面要提防暗处的冷箭,一方面又要应付那些听说她是考策官,特意来送礼的官员。
为了不跟那些人接触,她干脆带着行李搬进了女观中,以此图个清净。
引入新鲜血液是制衡朝局的关键所在,但是也并非所有新的力量能够茁壮成长,更多是被旧势力吞并。当然也有侥幸活下来,吞没旧势力的。
这几日裴皎然都在想,魏帝任命她为考策官的原因。是想让她作为守闸人,开闸引入新力量融入朝局中。以她年轻人的姿态,去迎接新势力。
望着近在咫尺的朱雀门,她忽然有种感觉。或许魏帝对朝局平衡产生了新的想法。
策马进了朱雀门,裴皎然径直往政事堂去。脚下廊庑似无尽头,沿其而行,驻足在门前。守在门口的吏卒拦住了她的去路,说是王相公正在里面会客,请她稍后。
虽然说政事堂设立之初,并不允许不带宰相之衔者擅入,但是这么些年过去政令早已废弛。除了东、西枢密使能够直接进来参与宰相会议外,宰相也能在此会客。
她站在门口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里面的交谈声才停止。门扉开启,有人走了出来。
“裴舍人?”
听得这声音,裴皎然抬首。
眼前这人是李休璟的父亲。她只在前世时见过他几面,印象里是个严肃且不苟言笑的武将,早年打过烽燧堡,平过淮西,因其功绩被封为赵国公。之后因为负伤,得了司空的虚职赋闲于家中。
敛了思绪,裴皎然拢袖唤道:“李司空。”
闻言李司空只是点点头,与她擦肩而过。偏首望了眼李司空离去的背影,她眼中掠过思量。余光落在阶前一点新绿上,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陇西李家世代军功累积。为何到了这一代,不同意嫡子入行伍以军功擢升呢?
压下芜乱的思绪,裴皎然脱靴入内。语调平缓地向王玙禀报了制科的进度。
听完她的话,王玙轻笑,“裴舍人,你说这次为何会有这么多河朔士子参加制科呢?”
“古人云英雄不问出处。本朝太宗文皇帝在位期间唯才是与,任人唯贤。”顿了顿裴皎然继续道:“虽然河朔有些藩镇不服朝廷,但是他们治下的士子却愿意参加制科,恰好能证明他们对朝廷的向往。又何须管他们出生在何处?”
话落王玙只是一笑,令她退下。
在廊庑下站一会,裴皎然才返回中书外省。虽然她如今负责制科之事,但是仍旧得留在宫中值宿。
天际中余霞散绮。在中书省的公厨,草草用过饭食。裴皎然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公房。
入夜的太极宫格外冷寂,而中书外省的灯则颇为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