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兵的敕令,终于从立政殿出。一路传达至三省,经过中书门下的决策审核,最终又尚书省传达至各道州县。
此道政令的效果,还是令人满意的。几乎在半月后大部分道州县都已经按令执行,只有几个道州县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执行。而一削兵政令一执行,裴皎然就迫不及待地派户部前往各道调查削兵后上情况。
这数日来长安城大雨连绵不断,连带着曲江池的水都涨了不少,宫中的海池亦是。魏帝随即发敕,着令京畿各道州县要做好涝情的准备,并且派人去修葺加固河堤。
一时间六部皆忙得不可开交。京中各司衙署更是不敢怠慢,生怕自己一个纰漏就惹出大麻烦来。
户部公房内,裴皎然合上手中册子。揉了揉额角,她已经在公房内泡了整整五日。水部司,都水监,常平署,太仓署,虞部司一个个都在跟她哭穷。唯有户部下辖的仓部司和她统一战线,应对着各司的予求。
“这雨下个没完,人都要发霉。可偏偏御史台那群家伙,还得管有哪没打扫干净。”庶仆在窗外抱怨了一句。
闻言裴皎然皱眉,偏首往窗外看了眼。那两个庶仆嘟囔着从窗旁走过。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裴皎然牵唇。御史台现在可不是没事干么。自从上次盐院出事后御史出行都得带上几个防阁,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刀下亡魂。
至于周蔓草也因对诸事一概不知,又有她和元彦冲从中周旋,亦被无罪释放。如今暂且被她安置中城中的女观里。而碧扉也因大雨的缘故,滞留在襄城。
“裴侍郎。”
听见武绫迦的声音,裴皎然抬首看她。挥手示意身旁的书吏下去。
屋内只剩下二人。
武绫迦遂敛衣坐下,脸露担忧。
“我已经核算过京畿州县的账册。若是配合得好,户部应该能支撑住。可要是想要征讨河朔就有些麻烦了。”武绫迦沉声道。
“我知道。”裴皎然饮了口茶,“好在我和李休璟此前已经掌了神策的回易,勉勉强强可以支持一段时间。至于其他的,各道已经按照朝廷政令削兵,等明年的两税收上来,也会比之前好上不少。而且征讨河朔也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朝廷边打边给吧。”
诚如魏帝所言,今时不同往日。所谓的支度国用也只是做做样子,朝廷行事不可能都按照这个来。
如今八月都帐刚过,又碰上这无休止的大雨。意味着明年的支度国用,便不可能完全按照今年的来。户部还是要根据实际情况,做出相应的调整。
“可是一打仗,开销就是无底洞。”武绫迦叹道。
“那也总比落进他们手中好吧?朝廷不能再掠之于民了。”裴皎然摇头,“绫珈,你该知道治大国如烹小鲜。执政者的每一步都是经过精细的谋算来做的,都有存在的意义。你我在朝中,难免会有两难抉择的时候。”
无论是治国还是为臣,都有两难时。治国者更甚,攘外和安内总得先选一个。另外是减免百姓赋税,让他们能够安居乐业,还是为巩固中枢权力而对外征讨,亦或者加强边防工事的建设。这些都是朝臣和执政者需要考虑的问题。
武绫迦微微一笑,“是这么个理。我看有些话本子,国库里的钱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其实只有局中人自己才清楚,没有哪个朝代的国库会有花不完的钱。更不会说要是没钱了,杀几个贪官污吏来填国库就够了。其实他们哪知道,执政者面临的问题,可不是杀几个贪官污吏就能解决的。最有意思的还是话本子里的故事时常离不开夺嫡。而那些皇子间的斗争,则是揪出对方手下的贪赃枉法之徒。填了国库,皇帝高兴就够可以随时易储。”
“都是旁人杜撰罢了。国库的钱要是杀几个贪渎者就能填满,那为何还会缺钱?”裴皎然哂笑一声,“财赋有支有收,即使是一时有钱,到了后面也会没钱。所以除掉贪墨者,只是最基础的手段,若要再往里走就不能只这么办了。政令的修改和推行亦是极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