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句知道后,裴皎然打发庶仆退下。自己则起身步出了屋舍。
枝头被积雪压弯,檐下结着冰凌。
“你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周蔓草的声音至前方传来。
抬首望向门口,裴皎然倚着朱漆廊柱抱臂而立,“般若寺的主持请我去参加讲经会。可是我对佛经并无兴趣,但是又不得不去。”
“就不能寻个借口推脱么?”瞥见她露在外面的手指冻得通红,周蔓草把秀炉塞进了她怀里,悠悠道:“你似乎并不喜欢佛家?甚至说一点也不信。”
看了看怀中卷草纹袖炉,裴皎然牵唇哂笑一声,“萧衍崇佛,结果饿死台城。他们要是清修渡世,只传授义理也就罢了。可偏偏不安分,大肆侵吞百姓土地。实在叫人不喜,但又偏偏是百姓寄托所在。”
“百姓们生于尘世总得有个寄托。昔日黄巾之乱,孙恩之叛也于此有关。百姓们笃信宗教能够慰藉他们的心灵,让他们死后得以成佛成仙。所以才会信了他们的鬼话。”周蔓草缓声道。
“有寄托可以,但是张角和孙恩之乱皆和民怨有关。二者洞悉民怨,假借神言来为自己的反叛创造合法性。”裴皎然轻嗤,“百姓们不满朝廷,自然觉得这二人是老天派来拯救他们的,纷纷响应造反。虽然叛乱最终平定,但是也因此搭上了东汉和东晋的国运。”
“这么一说,宗教和政治是不能绑在一块的。可为什么历代君王总爱受命于天四字?”
闻问裴皎然莞尔,“这两者不能混做一团来谈。君王继位多乐于用君权神授来提倡得位的合法性,但是宗教势力一旦过大则会威胁到皇权。所以君王往往会借用宗教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的统治,但在利用宗教的同时,他们会忽略一点。理义越是强大的宗教,对信徒的控制力也会越强。用的好则是好,用不好则是一团糟。萧衍是利用宗教达到目的的第一人,但最终下场并不好。”
想到萧衍,裴皎然不禁唏嘘。作为竟陵八友的萧衍,文武双全。能够想到利用佛教出入世,且被世家推崇的情况,和道家、儒家在一块。并取三家之优点来维护自己的统治,实在是令人叹服。但是可惜最终自己成为佛教的利用品,同时无法调停矛盾,以至于各州民怨四起。
“所以你不喜欢佛教,是因为觉得他们并非善类,且为祸百姓?”周蔓草诧异道。
“是不是善类,我说了不算。要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弘法的。”裴皎然似是想起什么,“不过刚刚和你这么一聊,倒是点醒我了。我听过慈恩寺的法会,许是有人想借此生事吧。毕竟我那日说了句大不敬的话。”
“那你还要去?”
“当然得去听啊。”裴皎然将袖炉还给周蔓草,“你且和鸣鸾走一趟般若寺,听听这般若寺信奉何种理义,再打听一下有没有长安的人来过。”
她未穿官服,一身家常的天水碧襦裙。在这方皑皑冬雪中更显得整个人冰冷锐利。她倒要看看长安那些人打算玩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