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公房内,裴皎然翻着新来的邸报。捏了捏眉心,眼中一片幽光。
襄城已破,哥舒焕退守洛阳。对朝廷来说并不是好消息。唯一值得高兴的是,王宥已经被王抱祯说动,愿意和他一起反攻独孤博。而田旻后方也乱了,田旻的侄子率军断了田旻的粮道。
秦怀义已经在率兵回援长安的路上。周燧尚在和田旻时刻,大有要和与田旻之侄合谋的意思。
唯一就是李休璟那边,整个战局都陷入了死寂。崔伯玉在信上说,李休璟尚在病中。其余人只字不提。可她觉得此中必有蹊跷,李休璟实在不像以病避战的人。
将手中邸报丢进火炉中,裴皎然起身出了门。
行宫的正殿内,魏帝枯坐在窗边。身旁只站在张让一人。
听见脚步声,张让抬头看了她一眼。一甩尘尾,“裴尚书怎么来了。”
“臣有事要奏。”裴皎然语气淡淡。
“裴尚书把奏疏留下即可。”张让朝身旁内侍使了个眼神,“裴尚书日夜忙于朝政……”
瞥了眼两内侍,裴皎然怒道:“军国要事岂容耽搁!”
“张让,你们都退下。裴尚书留下来。”魏帝转身开口,指了指一旁的棋盘,“你我君臣对弈一局如何?”
“喏。”
龙涎香静静在博山炉里燃着。魏帝手拈黑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裴皎然。
“你要说的事和河朔的战事有关吧。说说你的主意。”
“赦田氏一族、王宥、李皋等人之过,独不赦蔡希烈和独孤兄弟。能解河朔之危。”
落下一字,魏帝继续道:“听起来你似乎对此事胸有成竹?”
“独孤峻如今称帝,且又占据了长安。而独孤博此前就和王宥不合,即使将来王宥打下土地,多半也不会归属他。白白给独孤兄弟做了嫁衣。”顿了顿,裴皎然继续道:“至于田旻么……本来就是叔夺侄位。眼下他另外一个侄子在从后方打他。”
“所以你希望朕能赦免他们的罪过,让他们转头去打独孤博和田旻?你这个法子未必管用,他们同样可以借机吞并朝廷的军队。自行称帝。”魏帝语气寡淡。
“河朔的藩镇要是有这个心思,早就自行称帝了,何必等到现在?”裴皎然下了一记棋封堵了魏帝的退路,“田旻早是强弩之末,若非独孤、王二人支援。如何能活到现在?至于李皋那边,臣听说他族亲入朝奉过奏表。可惜却被王相公用普通官职打发了回去。陛下若是赦了他们,自然会奏表归降。”
见裴皎然棋局中肃杀之意明显,魏帝冷哼一声,“可是他们不归降,也能和朝廷形成割据势力。”
“这一年下来,朝廷和河朔藩镇都是已经消耗了不少人力物力。哪来的能力割据。更何况蔡希烈如今断了江淮粮道,江淮的节帅没几个善战的。一旦蔡希烈吞了江淮,有兵有粮的他岂会放过他们?”裴皎然对魏帝的棋子紧追不舍,悠悠道:“归降朝廷,别的不说。至少还能保住身家性命。”
魏帝瞥了眼对自己穷追不舍的裴皎然,眯了眯眼。
“容朕在考虑一二。”眼见自己退路即将被裴皎然封堵,魏帝忽地道:“朕听说王玙的家人都被独孤峻下令屠了?”
闻言裴皎然下棋的手略一迟疑,终是点点头。
此前虽然有不少人携家带口地出逃,但是也有不少人遭了叛军毒手。其中就包括不幸被王玙留在长安的族人,儿子皆在东市被枭首示众,头颅眼下还悬在朱雀门前。至于王玙的妻女,才是颇为凄惨。妻子沦入敌手,会被怎样对待不言而喻。而他一双女儿被掳走后,也不知去向。京兆尹的家眷也未逃脱毒手。
思绪至此,裴皎然叹了口气,“陛下可是想将王家的尸骨弄出来?李司空尚在城中,兴许他有法子。”
听得李司空几字,魏帝眼中浮过思量。瞬时问了句,“李休璟在幽燕之地悄无声息,李司空又不肯离京。裴卿,你说他们父子想干什么?”
闻问裴皎然瞬时警惕心大作,却仍旧迟疑了许久才开口,“臣不知。不过这大魏谁不是陛下的忠臣呢?”
沉寂半响,魏帝冷哼一声。挥手示意她退下。
“臣告退。”
走到门口时,魏帝忽然道。
“卿果真乃昆山片玉尔。”
“谢陛下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