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出了沈云舟此话意义为何,裴皎然神色自若。听着沈云舟继续道:“先前桓锜已有不臣之心,曾多次遣使拉拢某。而某因担忧考课一事,未能及时检举。是某失职。”
担忧考课,未能及时检举?以吴兴沈家的能力,还不至于会惧怕桓锜在他的考课上做手脚。无非是二者利益勾连,既是得利者,又怎么损害自己的利益。而今又来请罪,无非是担心会被朝廷清算,被吞噬利益。说到底江南这些豪族还是想和朝廷维持,以前和桓锜一样的局面。
眼下看沈云舟这番做派,只怕他是这些人中的话事人。他有官职在身,也是最着急撇清关系的。
望了眼沈云舟,裴皎然莞尔,“刺史公忠体国,一片赤心,陛下是知晓的。又何谈请罪之言。”
沈云舟面露歉疚,“臣多谢陛下体恤。只是还望裴相能够手下留情。”
裴皎然微笑看着沈云舟。此刻夏风吹动了两侧垂下的竹帘,光影明灭不定。漏进来的光或投在地面上,或投在众人身上。增添了些许诡异感。
手下留情?只要这些世族豪门肯多让利几分,她当然愿意手下留情。
“留情?这留情二字是从何说起?”裴皎然睇了眼沈云舟,面朝众人笑盈盈地道:“某此行是为国事而来,诸位也都是相忍为国。某刚刚接任盐铁转运使,对有些事不甚有兴趣。只想着诸位能尽快配合某完成漕改,某也好回去向陛下复命。”
沈云舟见裴皎然揣着明白装糊涂,也当即明白这人比想象中还厉害。秉着言多必失的道理,遂笑着将话题引到了它处。
“既然裴相高洁,不肯受礼。”沈云舟微微一笑,“某倒是另有些薄礼相赠。另外也想请裴相在园中下榻。”
话音甫落,裴皎然拱手,“那就多谢沈刺史。某却之不恭。”
见裴皎然无意提及商讨漕改的事,沈云舟也没再谈。反倒是和着场上众人一块谈及江南当地的风物人情,有意无意带上运河一事。
然而裴皎然只听着,偶尔回应两句。其余时候,面上只维持着笑意。
察觉出裴皎然态度,沈云舟见好就收。亲自送她去主院休息。
“沈刺史就送到这吧。”裴皎然站在院门口莞尔。
“那裴相好好休息,某就不打扰。”
等沈云舟离开后,从另一侧的廊庑上走来一人。正是多日未见的房鉴月。
如今她身居上州县令。虽然官职低微,但是也在此受邀之列,足见她的执政能力。
今日的房鉴月身着一身月白襕袍,见到裴皎然,笑着拱手施礼,“没想到还能在此处见到裴中书。”
中书二字入耳,裴皎然牵唇。中书侍郎作为中书省的副职,中书令的副手。在政事堂归中书门下统管后,地位超然。而她又挂了平章政事一类的使职,地位等同于宰相。沈云舟即便官职和她相当,可还是得唤她一声相公。眼下房鉴月这样唤她,仿佛是在提醒她作为中书侍郎的身份。
“我必须来,不来又怎么和他们谈呢?”裴皎然指了指远处的屋舍,“进屋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