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落在沈云舟身上,裴皎然起身踱步至栏旁。凭栏而立。
“见月生怀,望月舒感。我见扬州月,思吴风越俗有何不可?楚人好巫,吴越亦承其遗俗,崇尚巫鬼。”裴皎然扬首微笑,“而今这代代相承下来,遗俗反倒成了弊端。”
在场众人已然回过味来。原来这位裴相公还把主意打到了淫祀身上。只是这淫祀与佛意义又不同。
淫祠林立在乡野。但凡只要沾了点灵性的物什,都会被冠以能通鬼神的名头。至于此物到底能不能通鬼神,没人在乎,也不会有人细究。毕竟百姓需要通过淫祠来传达欲望。
扬州别驾皱着眉道:“淫祀虽是积弊,但得百姓供奉。再者有些淫祠里面所奉的即便非正神,其行径也令人动容。若毁之,恐有民怨啊。”
“我也没说要毁。有些事做起来,也不一定要动刀子。”裴皎然面上挂了抹笑,扬眸迎上众人的目光,“那日渡能禅师点醒了我。以佛渡淫祀,未尝不可。”
话止,沈云舟眼浮思量。他只知道那日渡能和裴皎然会面商谈后,便离开了禅智寺,将偌大一座寺留给了徒弟清梵。没曾想里面居然还有这层关系,要以佛度化淫祠。
这招借力打力玩得实在是有意思。佛教是宗教,淫祠是民间信仰。前者具有完善的教义和观念,而后者单纯因人言而生。前者适应性强,又懂得吸纳他人想法融于其中,也就更容易让人接受。
无论结果如何,首当其冲的只会是渡能。
思绪至此,沈云舟睇目四周。和他之前所预想的差不多,江南这些豪族没多少人愿意支持废淫祀的。若是真听从裴皎然的安排,还不得闹翻天。
“沈刺史,渡能禅师已经前往江南各处弘法。长安限佛的政令已下,州府也到了该配合的时候。你以州府的名义再添一条政令,有淫祠的乡,皆需要派在籍僧人前往弘法。”
被裴皎然这么一唤,沈云舟敛了思绪。沉声道:“喏。”
堂中的李休璟唇角扬起。看来裴皎然是打定主意要把沈云舟和她绑一块了。政治有政治的规矩,情义有情义的玩法。江南这种豪强乡党皆存的地方,其衍生的规则也有所不同。河道工事上户部没拨款,州府自掏腰包。向朝廷讨钱可以,但得从佛寺身上出。
扬州要是想拿到这笔钱,就得想尽办法去配合朝廷,配合裴皎然。这法子虽然看上去十分无赖,但同样奏效。如今的沈云舟在外人眼里多半被打上了裴党的标签,吴兴沈氏清望也因此大损。即便裴皎然离开后,沈家也再难拥有足够的话事权。
此番谋算乃一石二鸟。既能顺利地推行朝廷政令,又能分化地方势力,将权力向中枢归拢。
察觉到李休璟正在看着自己,裴皎然狡黠一笑。
“沈刺史,明日来一趟驿馆吧。有些事需要商量商量。”裴皎然道。
闻言沈云舟点头。
折回屋内,宴已接近尾声。裴皎然借口不胜酒力,遂逃之夭夭。她游进了灯火璀璨里。
裴皎然独自一人行在热闹街市中。还未走多远,便被人拽住了衣角。
偏首见昆仑奴面具的一人站在身旁,熟悉的香气顺着呼吸钻入鼻中。裴皎然挽唇,“二郎,你从哪弄了个面具来。”
“掩人耳目,不是正好么?”李休璟从蹀躞带上取了个罗刹面具递过来,“给你买了个罗刹的,我来替你带上。裴相公的面目可是有不少人识得。”
说着李休璟将手中的赤红鬼面,贴上裴皎然脸庞,双臂从她耳侧绕过,绑好了用于束于脑后的系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