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说话的是五皇女,今年不过十八·九岁,奈何父亲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的,导致她在宫中仰人鼻息过的也是艰难。虽然身体不好,但是作为皇女能在后宫长这么大也算是运气好了。
皇上朝她看过来,“小五啊,可有事情?”
五皇女虚弱的笑笑,像是有些犹豫跟怯懦,“女儿听闻时清的夫郎云执绣的一手好牡丹,想、想过去求一幅作为生辰贺礼送给父后。”
她轻声说,“今日好不容易遇到,便想过去问问。”
五皇女的生父早就死了,这里的父后只能是中宫君后。
“云执啊。”皇上像是想了想,恍然说,“朕记起来了,云家那个以牡丹闻名京都的儿子。”
时清被沈家退婚后,扭头就求娶的小公子。
这种热闹事情皇上怎么可能不知道,但她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君后向来喜爱这些东西,你有心了。”
云执的牡丹之所以在京城被炒的这么热,君后的喜好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他曾当众夸赞过云执绣出来的牡丹,说与真花无二,属于世间珍品。
五皇女没有强势的父家作为后盾,更没有过多的财力支持,所以君后的生辰贺礼送不了昂贵的东西,只得从心意上下功夫。
皇上也算是理解。
皇上朝远处眺望,这才看见长长的营帐里快坐到营帐门口的时清跟云执。
没办法,所有陪驾的人选里面,就时清官位最低,所以只能坐在最后。
她倒是安得自在,跟云执该吃吃该喝喝。
皇上像是笑了一下,伸手往那边一指,“她跟她夫郎在门口那儿,你倒是可以去问问。”
五皇女立马应道:“是。”
她许是过于激动开心,情绪波动厉害,没忍住呛咳两声,脸上泛起病态的绯红。
钱贵君瞧了一眼,笑着跟皇上说,“小五这个身体何必让她大老远过去,不如把时主君叫过来问问。”
“不妥,”皇上淡笑着拒绝,“将人叫过来,倒是显得皇家无礼了。”
“这既然是小五私人的请求,便让她自己去问问。”皇上拍拍贵君的手,“咱们不需要管年轻人的事情。”
五皇女往下走。
她再不受宠也是个皇女,看见她端着酒杯往门口去,多少吸引了不少目光。
孙丞相站起来轻声喊了句,“五殿下,您是要去哪儿?”
五皇女笑着说,“找小时大人有些私事,母皇许了的。”
“那我陪五殿下一起过去,”孙丞相端起酒杯,笑着说,“今日皇上还在我面前提起过她,我还没正式见过,正好跟您去看看。”
五皇女略有犹豫,但孙丞相却是不容拒绝的走出座位,朝她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好。”
五皇女走在前面,孙丞相跟在后面。
时鞠抬眼朝那边看了眼,没说什么。
她的位置跟时清离的不算远,三五人的距离而已。
两人走过来的时候,时清正在吃东西。
她离得远就没关注前边的动静,最主要的是——
今日这兔子烤的真不错。
云执看她大快朵颐,好奇的问,“你不喜欢兔子?”
他姐就挺喜欢的。
别看他姐在人前飒气十足英气逼人,其实背地里在闺房中偷偷养了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
每次云执皮痒手贱提起兔耳朵说要吃它的时候,总是会被自家姐姐追着一顿暴打。
他感觉时清也是个女孩子,狩猎的时候也没猎杀小动物,心里应该是喜欢的吧?
“喜欢啊。”时清啃着兔腿,重重地点头,“小兔子这么可爱,我当然喜欢了。”
云执挑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软了一下。
直到听见时清继续说,“我除了喜欢烧烤口味的,红烧跟清蒸我也喜欢。”
她表示,“只要是熟的,我都不挑。”
“……”
云执沉默,将巾帕递过去让她把油爪子擦擦。
他就不该拿她跟他那里的女孩子比。
“小时大人。”
时清擦完手就听到有人喊自己,声音阴阴轻轻的,只提着半口气,给人的感觉像是伏击在暗处的眼睛。
时清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抬头看,就瞧见有个身着还算华丽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对方长相跟皇上和长皇子如出一辙,都有一双凤眼,显然是皇家人。
只是跟前两位强势的气质不同,五皇女明显羸弱些,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文质病气,弱化了凤眼的凌厉,活像个病美人。
这样的人,不管男人女人看着都忍不住帮扶一把,没有攻击性,光看着就构不成威胁。
尤其是在宫中,帮她还能增加自己爱护姐妹的形象。
除了她,孙丞相也缓缓停在她面前。
时清站起来,朝两人行了个官礼。
“这位是五皇女。”孙丞相看着时清。
“下官参见皇女。”
五皇女抬手虚扶了她一把,笑着说,“是我打扰小时大人的雅兴了。”
“只是我听闻云执公子牡丹绣的一绝,便想讨要一幅,在父君生辰时作为贺礼献上。”
五皇女看向云执,朝他微微拱手,谦和有礼,“不知道云公子方不方便?”
云执脊背一僵。
怎么除了时清还有人惦记着让他绣花呢?
时清垂眸拿起巾帕擦了擦嘴角,抬头笑着看向五皇女,“这事——”
五皇女含笑看向她。
时清微笑,缓声清晰吐字,“不方便。”
五皇女微怔,脸上笑意僵住。
“这是我夫郎,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明媒正娶的,长皇子做的主婚人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已经不是云家那个以刺绣混生活的小公子,”时清挑眉说,“所以,不方便。”
五皇女脸上笑容微淡,抬手抵唇咳了两声。
坐着的云执眼疾手快的把面前的兔子整盘端走,离她远点。
时清很明显还没吃够呢。
“……”
五皇女眼皮抽动,一时间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是我莽撞了,我想着时主君是在公子时以刺绣闻名,喊他云执公子会显得尊重,这里是我考虑不周到。”
时清“哦”了一声,听不出来信了没有。
孙丞相冷声跟时家妻夫两人说,“时清,这可是五皇女。”
时清了然,然后茫然无辜的问,“皇上说了不能拒绝吗?我舍不得我夫郎刺绣熬眼睛有问题吗?哪条律法明文规定,我夫郎就得给五殿下绣牡丹了?”
“不是为我,这是要送给君后。”五皇女虚弱开口。
“就是君后也没点名说要云执绣吧?既然是心意,您自己亲手绣了送过去不是显得更有心意吗?”
时清劝她,“殿下,礼轻情意重啊,一针一线都是孝心,您说呢?”
不是要牡丹吗?你自己绣去啊!
你要是不绣你就是心不诚不孝顺。
五皇女掩在袖中的手一紧,侧头看向云执。
云执袖筒遮住兔肉,抬眸看时清,“我都听她的。”
时清之前那句“家里我说了算”算是派上了用处,像这种难题都推给时清就行。
时清眼里露出笑意,垂眸挑眉给云执递了个赞许的眼神。
她俩可是生死之交,哪里是五皇女这种头回见面能比的。
两人大庭广众之下就在“眉目传情”。
五皇女目露失落,自嘲又苦涩的笑笑,再次拱手说,“是我提的要求过于无礼,打扰两位用饭了。”
她咳着走回去。
看她满脸笑意的过去,又看她满脸失落的回来,众人心里了然,时清定是拒绝了五皇女的请求。
只是不知道这个拒绝,是袒护夫郎的多,还是看不上五皇女的多。
毕竟所有皇女中,五皇女是看起来最没有希望的那一个。
她走了,孙丞相可没走。
她含笑看着时清,意味深长,“小时大人不仅有血气,还有点硬气呢。”
明明是夸人的词,她说出来就跟贬低的讽刺一样。
时清笑,拱手说,“那是比不得您女儿有勇气,野猪都敢猎,也不看看跟猪的实力差距。”
这是说孙绾绾连只猪都不如?
孙丞相脸色一寒,下颚紧绷。
就时清这样的宵小,也敢跟她这般说话没规没矩!
时清不仅胆大没“规矩”,她还很好奇,“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野猪拱过的伤口,不知道令女方不方便探望,我明天去长长见识。”
孙丞相捏着酒杯看时清。
她没见过?她怎么可能没见过,插在孙绾绾小腿上的箭杆上,清清楚楚的刻着时清的“时”字!
“小时大人初入官场,很多事情都不了解,老妇劝你还是多看多听少说少做的好,不必处处好奇,会害死人的。明哲保身多好,何必掺和一些跟你无关的事情呢。”
她意有所指,说的就是今天保了钱焕焕的事情。
时清点点头,然后反问,“要你管?”
旁边有位大臣为了讨好孙丞相,开口说,“时清,注意跟丞相说话的语气。”
时清从善如流,改口问,“要您管?”
“……”
一句话堵住两个人。
“我需要您教我做事吗?”
时清将擦嘴的巾帕扔在桌面上,“您自己就是治家不严的典范,还好意思来管我呢。”
“听您的如果有用,孙黎黎怎么被禁足了?孙绾绾她有本事别被猪拱啊。”
“您这般厉害,开口就教我做人,请问您是以什么身份呢?”
“长辈的话,您治家不严,再加上我亲娘今天也在场,您怕是没有这个资格吧?”
“上峰的话,我顶头上司都御史就是我亲娘,有什么事情她不会教我需要您在这儿越俎代庖指手画脚?”
“您是对她不满意还是觉得我这个巡按御史不该说真话?”
“下官劝您有这个闲工夫,不如教教孙绾绾怎么比过猪吧。”
“本事真大,被猪拱了,笑死个人了。”
本朝督察院直接受命于皇上,就算是丞相也没有资格对着时鞠说她做得不好。
孙丞相被时清一段话噎的脸色漆黑,压低声音,盯着她缓声喊,“时、清。”
威胁的意味十足。
时清反瞪回去,“怎么着,你还想吓唬我?就冲这两个字明早我都得参你一本摆官威恐吓官员!”
“我跟你讲惹急了我,你明天早上出门左脚先迈出门槛,我都能参你个不敬皇上目中无人!”
“到时候就看看是孙绾绾的腿多,还是我的折子多。”
还敢威胁她?
呸!
天子脚下,你算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