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水州接着说,“去年年初,市里来了一位老板,找到县领导,说要开发三角洲,在上面种蔬菜、养家禽,开餐厅,建一个休闲娱乐中心。”
“那个老板本来就是打着市领导的招牌来的,县里的头头脑脑哪个敢说个不字,只有我们两家反对,储县长要求我们提出意见,但人家根本不鸟你,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很快这事就成了。省水利厅和环保厅都来过,都提出过整改要求,都被应付了事。”
“水利局和港务局一直在清淤、疏通河道,采砂场和一些私人采砂船也经常在边上作业。现在好,能不能作业还要他们说了算。”
“最近两年雨季,雨水还好,没遇到什么危险,他们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把我们的话当耳边风。盖别墅,修庭院,搭大棚,俨然一个豪华的水上休闲娱乐中心。”
谷宇问道,“你们水利局有人在上面吗?”
王水州指了指三角洲方向,说,“有,你看西面高处那两间平房,是我们的水文观察站,正常季节,有一个人在上面,测量水位和流速。进入雨季,我们就派两人二十四小时值班。”
谷宇点点头,沉声道,“水位还在上涨,密切关注上游地区降水情况,做好应急预案。”
嵇兆新插话道,“中午的时候,我和气象局的沈明法局长通了一个电话,沈局长说上游地区降水量今年特别异常,而且还在持续增大,就是不知道洪峰什么时候会来,都在密切关注。”
谷宇凝视着三角洲上的鱼宴食府,良久,转过头对身边的嵇兆新说,“这样,四件事,一是转告沈局长,有任何异常立即通报。二是要求各单位做好应急准备,负责人和关键人员必须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待命。三是对全县所有地区和单位安全隐患再次进行排查,强调责任制。四是明天你陪我去几个点现场看看。”
王水洲无奈的笑了一下说,”责任制不是没有,就是真到发生事了,处理起来就不疼不痒,没有震慑力。“
谷宇喃喃自语道,”那是以前。“
王水洲和嵇兆新都同时看向身边这位年轻的领导,听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确实透着坚强的决心。两人都明白,无论是防汛还是安全生产,人命关天,马虎不得,任何侥幸心理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回到县政府,谷宇给储晓林打了个电话后直接去了他的办公室。
储晓林绕过办公桌,边伸手示意谷宇沙发上坐,边严肃的问道,“去看三角洲了?”
谷宇点了点头,坐下后,表情严峻的看着储晓林,“鱼宴食府必须马上停业。”
储晓林苦笑一下说,“你前脚刚离开,接着就有人打电话来问你去那里干什么?”
谷宇很清楚,除了鲁海平不会有第二个人给储晓林打这种电话质问。严肃道,“现在江水水位上涨很快,最高处已经不足一米,这还是没来洪峰,真来了就来不及了。”
储晓林说,“是啊,人家说了,不是没有发大水吗,降雨也不大,何必小题大做,让人家停一天损失有多大?县里赔得起吗?”
谷宇“哼”了一下,说,“怎么就不想想,一旦遇上险情,那是多少条人命?”
储晓林摇摇头说,“孙副县长向我报告了,我建议开常委扩大会,部署防汛工作,那边却说,县委最近工作很忙,人不齐,等等再说。”
谷宇神色凝重道,“所有汇报都做好记录,留下轨迹。一会我让安监局上报一份紧急报告。”
储晓林明白谷宇的意思,以后真要发生点什么,追究责任有据可查。赞许道,“好,我马上也通知孙副县长,让水利局也起草一份报告。”
谷宇坚定的说,“好,直接报县委县政府。”
储晓林盯视着谷宇,“你知道鱼宴食府什么来头吗?”
谷宇没说话。
储晓林沉声道,“老板是武江人,在那边江边开了一家刀鱼馆,但他们那边的刀鱼肉质没有六平的鲜嫩,于是就想着到这里开店,考察了好长时间,看中了三角洲,这位老板很会钻营,和市委招待所的厨师长刚好又是结拜兄弟。那位厨师长是个人精,平时不仅仅把李明凡伺候得很满意,还把李明凡的老婆哄的开开心心的,所以不用多说,鱼宴食府的开张就自然而然了。”
谷宇咧嘴轻笑一声,“不管什么来头,规矩不能破坏。”
储晓林说,“就是个大麻烦。”
谷宇岔开话题说,“明天我带嵇兆新下乡去看看几个矿。”
储晓林说,“你就去岳龙乡和前塘乡吧。”
谷宇微微笑了笑,“栗华乡难道是禁区吗?”
储晓林缓缓的说,“那几个矿,前几天已经停工,去了也看不到什么。”
谷宇摇摇头,“我觉得可能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只是想暂时避避风头而已。”
储晓林突然说,“我任县长后,曾让人重新查过四年前的那起矿难,可事后我才发觉我找错人了,彭德松是跟那边穿一条裤子的。事情没办成,还把我的目的暴露了,我真是失败。”
谷宇宽慰道,“不是你失败,而是对方太狡猾。”
储晓林叹息一声说,“可惜了我那些资料,交给了彭德松,后来想要回来,他说找不到了,睁眼说瞎话。”
谷宇话有所指的说,“事实就是事实,销毁证据是没有用的,知道的并不是一个人。”
储晓林看着谷宇,心里道,看来真是不一般,应该是掌握到了什么情况。叮嘱道,“小心谨慎,注意安全。”
谷宇笑了笑,不置可否。
回到办公室,谷宇给嵇兆新打了个电话,吩咐他起草一份紧急报告下班前送县委县政府。
打完电话,谷宇站到窗前看了看外面,雨已经小了一些,乌云逐渐散去,天色也开始放亮,心里才稍稍有些放松。
回到椅子上刚坐下,桌上的座机响了。
他拿起电话接听,“您好,我是谷宇,请问哪位?”
那头传来尚波的声音,“我是尚波,你下午去江边了?”
谷宇心想,恐怕县委县政府都知道了,平静道,“是的,进入汛期,不敢大意。”
尚波笑了笑说,“岳北来找我了,让我跟你说明一下,鱼宴食府的应急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他们也很有经验,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谷宇说,“都说水火无情,谁敢百分之百拍着胸脯说,万无一失?”
尚波说,“这些人不仅仅是见利忘义,国家对江堤滩涂的使用都有明确规定的,现在却堂而皇之的搞起了楼堂馆所。”
谷宇说,“不出事还算幸运,一出事可不是几个人的问题。”
尚波说,“估计这件事,出不了今天晚上就会传到上面去。”
谷宇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他怎么说吧,我不相信在洪水面前他还那么无视生命。”
还真让尚波说着了,谷宇回家路上就意外接到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