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东门派出所，周进做记者时经常来，所长和教导员都比较熟悉。但是，差不多两年过去了，说不定早就物是人非了。何况，在深夜，派出所里就几个值班人员，那个新毕业的警察，当然是不认识。

“你好！我有个朋友，被你们带到这里来了，能不能让我见一见？”

“你是周记者吧？”

值班室里一位刚处警回来的老警察问道。

“是我，你好你好。”

这位是大东门派出所的一位老警察，他认识周进呢，因为那时周进经常过来采访，不过，周进对他印象不深。

“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哦，他是日本客商，叫藤田刚。”

“外商？”

“是的！”

老警察慎重起来了。

“你等一下，我先去看一看。”

老警察先开了一道防撞门，然后进入里间，过了一会，拿了个文件夹过来了。

“哦，他因为嫖娼，又拒不配合调查，态度恶劣嚣张，我们正准备对他实施行政拘留呢。”

“你们不能这样，他是到你们这里来投资的。”

却是晓晨开了口，她本来跟在周进身后，听到派出所要拘留他，有点急了。周进想拦都拦不住。

“外商怎么啦？外商也要遵守中国的法律。现在不是以前了。在中国，外国人犯了法，也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从里间走出来一位小伙子回怼道。

藤田刚就是被他带回来的。周进抬眼看了看旁边的公示栏，上面一堆警察的照片与介绍，好在最上面的所长与指导员名字都认识，还是以前的，没有换。那个老警察名字叫赵厚林。然后，终于在最下角找到了与这个小伙子对应的名字：张浩正。

晓晨被小伙子怼的，顿时哑口无言。

周进却将那位老一些的警察拉到门外。

“赵哥，你看这事儿怎么处理才好？我说的是在法律允许的框架内，不叫你们徇私枉法为难。”

“这事儿真不大好办，小张才毕业，血气方刚，按照他的意思，肯定是直接拘留。正在办手续呢。”

“想想办法撒，他是个投资商，如果真的将他拘留了，哎，我都不知道------。”

周进说了一半，停了下来。他怕说多了，让别人误会是要挟他，仗势欺人。

“你给所长打电话吧。你和汤所长又不是不熟悉。”

“都这个点了，十一点多了，不太方便吧？”

“那怎么办呢？小张这个孩子原则性比较强，我比较难以说动他。”

谈话到此进入了一个僵局。其实周进有很多种途径解决此事，但是，他实在不想走这些偏门。正暗自踌躇，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号码却是不认识。

“你好，哪位？”

周进客气地问。

“你是周进吧？我是许书记的秘书小曹啊！”

“啊呀，曹秘书你好，请问，有什么指示？”

“是这样的，明天晚上，许书记要在运江宾馆的三号宴会大厅接待里桑汽车公司的藤田先生，许书记的意思，请你参加，下午就让我通知你了，一忙，忘了，到现在才想起来。”

周进知道，做领导的秘书都有一个习惯，就是每天睡觉前都把当天的工作日记拿出来再复一下盘，一项一项对照，防止工作有所遗漏。周进估计，曹秘书就是睡前复盘时，才想起遗漏了这一项。

其实，如果明天上午通知，甚至是临时通知，对于周进都不算晚，只是曹志贤觉得，既然想到了，就立马做了，把这一项工作解决了。说不定，明天工作一忙，又忘了呢？

许益民自从得知周进和省委常委、政法委孟书记的特殊关系后，现在是变着花样地拉拢着周进。每次内侄女沈金梅来家探访，他都要询问打听周进的近况，并且提示沈金梅多多与周进亲近互动。

对于周进来说，真的是嗑睡了有人送枕头。

他正在掂量着要不要找人呢，是找林世文呢？还是找郭坚或者蒋宏明呢？现在许书记的秘书曹志贤打电话来，跟他说说，应该能够解决。

“是这样的，曹秘书，有个突发情况，我正要向你汇报，是这样的---。”

周进低声把事情的原委简要说了说，然后曹志贤说了一句：

“你稍微等一会儿，我请示一下。”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不到，赵厚林走了过来，低声对周进说：

“你去把他领走吧。”

“怎么个说法？”

“别问了，上级要求放人，你领走吧。”

声音有点低沉，看起来情绪不高，看来是挨批了。那位小张警察此时也不知躲在哪个房间里生闷气呢。

“赵警官，你听我说，相比较而言，我认为小张警官做得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我也是中国人，我也要维护我们中国法律的尊严。这样，我先进去的藤田刚见个面，让他认个错，再罚个款，只是不拘留他，这就是对他网开一面了。这样也维护了我们中国法律的严肃性。”

赵警官显然没有预料到周进是这个态度，心下也十分感动，嘴上却只轻描淡写地说一句：

“也好。”

周进和晓晨走到里间的滞留室时，发现藤田刚头发蓬松着，衣衫还算齐整，只是精神状态不佳，像是霜打了一样。

“周进，晓晨！”

藤田刚嗫嚅着，好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

从被带走派出所，也不过才三个小时的功夫，他一个人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喂了三个小时的蚊子，就成了这副德性。

“晓晨你先出去一下，我和藤田先生聊几句。”

一个小时后，周进和晓晨带着藤田刚走出了派出所。

藤田刚配合张浩正警官做了笔录，承认了自己所犯的错误，为自己的错误态度诚恳地向张警官道了歉，并愿意接受处罚。罚款五千元。

其实刚开始，周进与他谈的时候，藤田刚只接受罚款，不肯做笔录认错。周进告诉他，如此，今天肯定出不了派出所的门，明天一大早，就将被送到拘留所，到时会更糟糕，更难以收拾。

藤田刚最后终于低下了头。

周进分别将藤田刚和晓晨送到住所，回到自己租住的地方时，已是凌晨二点钟了。

刚走进单元门，就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不好，一股劲风从脑后直传而来。

周进身体一侧，对方拳头已然落空。还未做出反应，对方的一个顶膝又直奔而来。虽然是在黑暗中，但是，周进已体味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路数。

力大势沉，大开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