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四……”
时机已成熟,会场内真正的阔人纷纷开始举牌叫价,张客卿却依旧岿然不动。
“你还不叫?”商公子眯着眼望向张客卿,手里点了点号码牌,颇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哪儿敢。”张客卿佯装害怕,“八千银元。”
全场哗然。有人不禁抬头往上来,想瞧瞧是哪家人出手如此阔绰。
“瑛子,待会有人叫,你就举。”他嘱咐道。
张筱瑛点了点头。
“这才有意思嘛。”商公子笑了,“八千五。”
张筱瑛举牌。
“九千。”商公子道。
张筱瑛举牌。
逐渐的,拍卖场上竞价的只剩下张筱瑛与商公子,其余人屏息凝神,想看看《盘中簪》最终会花落谁家。
“一万银元。”商公子高声道。
张筱瑛便有些萎缩了:“大哥,我们只准备了一万银元,还叫吗?”
张客卿右手撑着脑袋,轻笑了一声:“叫。”
拍卖会结束后,张客卿直奔隆春班。
夜深人静,烛火微明,万籁寂静。
莽莽野林中盘旋着几只黑毛怪鸟,正扑棱着翅膀,直冲隆春班。
似是嗅到什么肥美的烂肉,怪鸟逡巡一番,寻求未果。
只听厨房内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异样声响,似是拿着一把又沉又钝的大刀,疯狂斩向软肉的“咚咚”声。
几只怪鸟骨碌着墨绿色眼睛,寻声而去。
只见厨房糊窗户的油纸上,一个斗大如牛的漆黑身影正挥动着一把杀猪大刀,“咚”的一声斩向桌台上一个毫无声息的长状物,手起刀落,血渍飞溅,十分骇人……啊不,十分骇鸟。
那几只怪鸟纷纷噤若寒蝉,连忙展翅诈起飞走。
门外,张客卿并未发觉有何异样,推门而入。
哪知刚迈进一步,一把血迹横流的菜刀横在他脖颈间,鲜红的血液沿着刀尖滴落在地上,向四周迸溅爬开。
张客卿登时脚步一顿,不敢作声。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视线一瞥,原是柳半卿正腰系围裙整装上阵,打算给隆春班的大小戏子们开开荤,买了一整只猪,正宰杀着。
他忽然想笑,双肩抖着,强忍笑意。
张客卿猛地一吸气,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终于破了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你、你夫君,张客卿。”
“死鬼!”柳半卿嘴上数落,将杀猪刀收回,身体倒是很实诚。
“我最近淘来了一样新奇物什,你想不想看看是什么?”他走到柳半卿身前,故作玄虚道。
“不想。”柳半卿一个白眼过去,抬手斩着刀下的猪肉,肉沫飞溅。
“哎呀,你猜猜嘛。”他连忙站远了几分。
“张客卿的心肝脾肺肾。”她猛地一斩,猪肉尸首分离。
“万一是……《盘中簪》原本呢?”
柳半卿刀下猛地一滞,抬头震惊地望着他。
张客卿从怀中抽出一本戏文,在她面前晃了晃。
那戏本通体赤红,暗香袭袭,扉页上用金粉写着三个大字,正是“盘中簪”!
“你怎么会有《盘中簪》?”柳半卿当即放下手中的杀猪刀,惊奇问。
“闲着没事儿,买的。”他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样。
“你出个价,能不能卖给我?”她忙抬手去拿,不想张客卿将戏本高高举起,她怎么够也够不到。
“二十条小黄鱼。”他果真出了个价,牙口打开。
柳半卿闻之收手,不再言语。
“或者还有其他办法……”他故意将尾音拖长,略带挑逗意味。
“什么办法?我都可以。”柳半卿闻言,乐得跟个瓢似的。
“第一,你嫁给我。第二,我娶了你。《盘中簪》就当我给你隆春班的彩礼,够不够义气。”他笑出声,看柳半卿作何表态。
“那我选第三,我宰了你,”她举起案上的杀猪刀,作势向张客卿砍去,“看我剑来!”
厨房中一阵嬉闹之声,乐意无穷。
如果可以,希望时间能够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直到山峰比肩,直到你我不变。
而此时,张家。
张润月被大夫康姨猛掐人中,老半天才喘过这口气。
下人们纷纷围拢上前,以为张润月受了什么刺激。
“小姐?小姐?是不是家里遭贼了?怎把您吓成这样?”护院张柳手拿打狗棍,将张润月牢牢护在身后,警惕地朝四周逡巡。
张润月抬起右手指向张家大门,娇喘微微,颤声道:“张、张客卿!”
几刻钟前。
张润月得到张客卿带着张筱瑛在华达酒店拍卖会上一掷千金消息后,当即揪住张客卿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你可真不会给张家省钱。你说去就去了,还带着瑛子跟你学坏,你说你欠不欠揍!”
“欠揍,欠揍……”
“你又不懂戏,看不懂戏文,买这玩意儿作甚么?把银子当土灰使?你是有多能耐!”
“我只是之前不看而已嘛……”他举手投降,面无半分诚意。
“你现在也看不懂!”张润月被张客卿气得直跺脚,“拍下这破本子花了多少钱?”
“不多不多。”张客卿缩脖端背满脸谄媚。
“不多是多少?”张润月赶忙翻了翻账本,倒是想瞧瞧阿弟嘴中的“不多”到底挪用了张家多少银两。
“不多啦,也就这个数。”张客卿抬起右手,比了个“二”。
“二百银元?”
“二十。”张客卿瓮声瓮气道。
张润月当即一口茶水喷出来:“二十两白银??你就买本戏文?!敢情那戏文是用金子打的?!!”
“姐,不是白银,是黄金……”张客卿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道。
“????”张润月被吓得抖如糖筛,一口气险些卡在喉管,“二十条小黄鱼????”
张润月瘫软在地上,直呼不行:“快、快叫康姨来给我瞧瞧,我头有些晕……”
一句话都来不及道完,遂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张客卿双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将书往怀里一揣,抬脚直奔隆春班戏院。看门的阍者见了直摇头,不知这少爷又是见了什么新鲜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