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丫坐在床边,拿着大蒲扇轻轻往床上扇风。她低眉看着床上安睡的柳半卿,不禁叹了一口气。
翠丫赶到的时候,张客卿已经走了,小院里只留下几滴鲜红的血滴,还有瘫软在地上使劲抠挖着泥土的柳半卿。
柳半卿已经神志不清了,头发散乱,口中呢喃着听不清的话语,谁来拉她她就咬谁。
翠丫好容易才安抚下来柳半卿,把她拉进屋里,柳半卿全身发抖地钻进被窝里,须臾后便睡着了。
翠丫扇着蒲扇,床榻上的柳半卿安详地吮吸手指,宛若未长成的婴儿依偎在母亲怀抱里一般。
她又叹了口气。
她的夫人,这下是真的疯了。
柳半卿疯了这件事很快散播出去,张家的下人们议论纷纷,路过轩兰院都得呸一口唾沫绕道走。
这事情很快传到了江晚意的耳朵里。彼时她正坐在凉亭内饮茶,怒火攻心,一把将茶盏摔在斗芳脚下。
“怎么回事?!”
斗芳急急忙忙跪下,冷汗狠狠砸在地板上:“是老夫人抱走了她的孩子,她一时想不开,就……”
江晚意又把手边茶几上的琉璃盏摔在地上:“你少在这儿说官话,别以为你糊弄得了我!说!是不是那碗莲子羹!”
斗芳抬起头,眼神坚定:“我只不过是在里头加了些乱神的药,柳半卿迟早都是要疯,我只不过是推波助澜!”
“大胆!你可知你这是害人性命的事!”江晚意眉毛一横,怒道。
斗芳也豁开了讲:“小姐别说得自己像是多无辜一样!这事你也脱不了干系!那日轩兰院前,您不是早知道我在做什么了么?我每天在您眼皮底子下活动,您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江晚意被问得一噎,斗芳见势站起身,缓缓走上前,按住江晚意的肩膀:“小姐,你知道斗芳在害人,却不阻止斗芳,小姐您这也是在害人。大家都不是好人,有什么话敞开了讲。”
斗芳顿了顿,继续道:“小姐入门这么久了,您的不甘心,斗芳都看在眼里。您早就想这么做,但您不敢。小姐不敢做的事,斗芳帮您做。都是深宅大院里的可怜人,相煎何太急。”
江晚意双目铮圆,方寸大乱。
斗芳收了手,“扑通”一声跪下,双手举过头顶:“现在,老爷是您的了。”
江晚意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喘气。
轩兰院大门紧闭,柳半卿便每日都去呼喊,每日每夜,孜孜不倦。时间一长,轩兰院铁制的大门被磨掉了一层漆,柳半卿猛锤的地方也变得凹凸不平。后来实在不能用了,家丁在铁门外多加了层铁皮。铁皮越来越厚,凹陷越来越深,柳半卿被困在轩兰院里,整整六年。
六年里,柳半卿忘却了许多事情,甚至忘却了自己的名字,空出所有位置去记一件事:她要带怀瑾回家。
她想出去见她的孩子,也想脱离囚笼般的轩兰院。
她时常梦见儿时的自己,梦见自己被困在隆春班里练功。然后梦醒了,睁眼,自己离开了隆春班,却被永远地锁在轩兰院里。
也梦见儿时的自己拿着一根糖葫芦,连蹦带跳奔向江晚舟,笑嘻嘻地把糖葫芦塞进江晚舟的嘴里。然后梦境结束,睁眼,眼前只剩下疲惫的张客卿。
柳半卿越活越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仰头望着天,好像什么也没变,什么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