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已回到老门东已是傍晚。
日薄西山,人影散乱,悠扬的南浔小调哼得人昏昏欲睡。江未已回到房中,拉开凳子坐下。屁股刚一沾凳子,江未已只觉颈脖间一凉,斜眼一看,一把桃花纹样的折扇正横在她的脖颈处。
江未已两指把折扇顶开,从怀中抽出一叠报纸,手中的报纸呼啦一下不见踪影。
江未已无奈地摇摇头,点开一盏油灯,拉了条凳当桌子,好容易从箱子里翻出半瓶墨,一支毛笔,一沓褶皱不堪的黄皮纸。
她舔了舔笔尖,笔尖沾上半星墨点,十分吃力地在黄皮纸上写着。她十分端正地着字,奈何能力有限,没写几个便把笔一撂。
“祖宗啊,你还在吗?”
房中响起“哗啦啦”的报纸声,公子在榻上支颐而坐,十分惬意地看着报。
江未已支起身子,换上一副谄媚的笑:“您看看,我帮您买了报纸,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您能不能……”
公子抬眼看了看她,笑着将报纸一收,问道:“你想拜托某做什么?”
“祖宗您会写字不?”江未已绞着手指,“张怀瑾那孙贼让我给他写信,我乖乖写了吧,他还嫌弃我的字丑。我看祖宗您一副书生模样,想必生前定饱览诗书,帮我写封信应当不在话下?”
离开梁城之后,江未已忙于奔波,将写信这件事抛之脑后。直到回了京都的两周后,她偶然间在报纸上看到一条告示:“请江未已给张怀瑾回信。”
这告示小小地缩在报纸一偶,加粗的字体格外显眼。当日报纸上的花边新闻顿时逊色下来,京都人纷纷议论起回信的告示,这则平平无奇的告示在京都人口中变成了一段颇罗曼蒂克的情话。
京都有很多个叫江未已的,也有很多个叫张怀瑾的,可当这两个名字摆在一起时,名字就变成了针,“咚”地一声钉在两个人的身上。江未已登时羞耻万分,匆匆给张怀瑾回了信,在信中指责张怀瑾鲁莽,让全京都人看她的笑话。
张怀瑾的回信洋洋洒洒几千字,多是揶揄江未已不守信用,信太短,字太丑云云。
信太短这件事还真不能怪江未已。江未已一是没这么好的信纸,二是她的字又大又丑,活像是一个大饼拍在纸上,一张纸写不了几个字,撑死了也就三十来个。再加上江未已又是一介武夫,最不爱捣腾笔墨,于是寄给张怀瑾的信件总是草草了事。
一年半里,两人的信件来往不下二十余次,通常是张怀瑾一连来好几封,而江未已只回一封信。
比较古怪的是,张怀瑾信的末尾总是有一行用墨水涂黑的字,江未已不明所以去问公子,公子在信上瞥了眼,摇着折扇云里雾里地回了她一个“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