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清扫了大厅作舞池,舞池边置放了桌椅和临时水吧台,长桌摆开,上头满是造型精致的水果糕点。舞池内此时聚满了身着华服的先生太太,江未已独立角落,端着香槟杯小酌。
人声喧嚣,江未已摇着香槟杯想,若她正是位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若中国没有深陷水火之中,她或许会沉溺于惬意的酒宴之中,乐得热闹。
她想了一会儿,愈发觉得自己是在异想天开,撇了撇嘴,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只怀表,按开表盖,雕花指针指向罗马数字中的“7”。
她心道时间差不多了,眼神一错,身前忽然多了一双尖头皮鞋。
“敢问小姐芳名?”
江未已猛地抬头,却见身前伫立着一位金发男子,江未已撇撇嘴,心中有些莫名的失落。
是陆泽城。
“我姓江。”
江未已同他碰了碰杯,陆泽城则像只丢了肉的大狗,整个人都蔫儿了下来。
“罢了,小姐不想说,我也不强求。”陆泽城眼睑耷拉,蓝宝石一般的眼眸满是失落。
江未已吃软不吃硬,何况眼前又是何等俊秀小郎君,她心一软,手忙脚乱想编个名字解释,又见陆泽城唇角一勾,笑道:“无碍,我便唤你小尼姑。”
“你听到了?”江未已惊异。
“那位太太声音太大啦,别说我,隔了三桌都能听到。”
江未已闻言,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如他所言,那她着急忙慌询问张怀瑾的事岂不是也被听到?
江未已脸色刹时不好看,陆泽城以为是自己言行有失,连忙解释:“你不乐意我就不叫你小尼姑了……”
江未已好笑地给了陆泽城一掌:“你瞧,又唤这个花名了!”
陆泽城笑着揉了揉痛处,忽然问:“江小姐从前学过舞蹈?”
“嗯?”
陆泽城解释道:“我在国外学戏剧,有时候会和同学参演几场舞台剧,江小姐明艳动人,我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猜测你有过学舞蹈的历史。”
江未已柳叶眉一挑:“哦?你我初次会面,怎知我学过舞蹈?”
“晚宴时小姐不小心碰掉了一只茶盏,俯身去拾,手指自然勾起,这手势在京戏里唤作‘弄姿’。”
江未已下意识挑眉,心道:“本是觉得如此行事更贴切大家闺秀这个角色,没想到碰上内行人……”
“嗯,还有呢?”
“适才江小姐走入舞池,走姿摇曳生姿,身却不动,步子稳。女佣冒失从后头撞向你,你头也不回便灵巧避过,因此猜测,江小姐不是学过武,就是学过舞。”
陆泽城讲到这,又笑眯眯地往江未已足上一指:“包括现在,小姐的站姿,也是京戏中常见的丁字步。”
江未已闻言往下一望,右脚做贼心虚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她长久以来的小动作,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不错,我有过涉猎。”
江未已面上古井无波,实则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她盯着陆泽城的嘴唇,只见他唇角微张,江未已心里暗暗祈祷这小子别再问什么了。
陆泽城轻笑了声,正要说些什么,抬眸忽然望见姗姗来迟的王德仁。
江未已长舒一口气,目光移到王德仁身上。
王德仁同不少贾商一般都大腹便便,唇上两撇白髯,身着蓝白条纹西服,左手杵着文明杖,右手揽着王夫人的纤细腰肢,晃悠悠地进入舞池。
江未已的视线未在王德仁身上有过多停留,目光转向一边的王夫人身上。
王夫人一袭名设计师定制的珠白鱼尾裙,裙摆点缀着水钻,在灯光下璀璨炫目。白皙的天鹅颈上,那条缅甸红宝石项链绚烂夺目,银白花式链链接着五颗晶莹剔透的缅甸红宝石,居中的红宝石下方点缀着银质镶钻流苏,红宝石在洁白的裙裾的映衬下,颇有滚落的血珠之感。
项链华美,衬得王夫人更为碧玉倾城。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赞叹声不绝于耳,王夫人颇为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向四周宾客微笑点颌致谢。
江未已内心一阵发笑,那脖颈上的红宝石,何尝不是底层人民的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