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光晕从地平线延伸,为森林铺上一层厚重,为小路洒下一层生机,为孔辉拉扯出一条长长的侧影,他静静闭目躺在凉椅之上,光线缓缓移动,一点点从他的脸上溜走,就像谨慎地撕开一层光鲜的皮囊。
“这里其实是个不错的养老地呢。”孔辉发出一声沉沉的哀叹,躺在凉椅上身体仿佛都陷进去一分,竭力地想要挽留着他。
可是当他坐起身扭头望向一边,夕阳正在逐渐低沉,似乎在为自己粗鲁举动道歉一般,感觉愈加快速的收起了自己的光芒;而另一边看向自己被拉长的影子正缓缓与暗下来的环境融入一起。
这幅画面似乎触及了什么,他内心泛起一阵波澜,眼眶之中似乎有点点亮光闪动,原本想要去拿一旁配剑的手也悬在空中犹豫不决。
但当他站起身,眺望向道路黑暗的尽头时,眼中又只有他杀人时候的那份冰冷与果决。
右手一捏,配剑飞来,应声而出,寒光闪烁,却丝毫没有照亮他的面庞,只是更让人觉得生畏。
他竖起配剑端详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眼神却极其复杂,伸出的手指摩挲着倒映自己样貌的剑身,这副面庞或许是在嘲讽自己竟然还拾起了本该被丢弃的情感,又或许是在理解着这副面庞曾经经历了什么,而现在、未来又会做什么。
残酷的事实总喜欢用美丽的谎言来遮掩,即便天边最后一点的光芒即将被黑暗所吞噬殆尽,孔辉依旧毫无反应的,背朝残光,眼前已是黑暗。
村落那些房屋在无言的伫立在他身后,夕阳最后的余晖也将它们的影子拉长,在地面上延伸,如同一条条乞求存活的手臂,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似乎都在拉扯着他。
孔辉紧闭着双眼,即便他知道那些影子已经无法延伸到他所处的黑暗之中,可是他是不愿意低下头,似乎一旦低下头,他便会被无数条触手死死缠住,他一切的信条都会在那一瞬间瓦解。
那群冠冕堂皇的人所想要的此刻就在他的另一只手中,他捏起那最后一部分的法器残骸,嘴角扯出一个嘲弄的笑容,随意将其抛向背后,落入一堆杂草之中。头也不回地向远方的黑暗走去。
就在即将跨出村口的一刻,他似乎听到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孔辉?这么晚了跑哪去啊?晚饭吃了没?我今天特地杀了头羊,现成的,来我家再吃一碗呗!”
脚步没有停住,依旧不改节奏的继续向前走,那个农夫直到看不到孔辉为止,他才有些疑惑的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难道不是孔辉?这背影一模一样啊。”
“哎呀,都这么晚,完了,老婆又要骂咱了。”
“就在这?”一个一脸横肉的壮汉没好气的问道,不过他不是想要其他人的回复,他只是再次看向手中的那一部分像水瓶一般的东西,即便看上去如同一个破烂的夜壶一般,但是他知道这个东西要是能找到剩下的那一部分,那么绝对比自己身上所有的底牌都要珍贵。
而似乎也像是感应到自己另一部分的存在,原本毫无生气的水瓶也泛起一抹夹带着绿的紫色,虽然这个奇怪的现象壮汉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但是他的目光也不足以让他看出其中的端倪。田超估计也看不出他们心心念念的法器已经被做了手脚。
“去找。”
“似乎这里有不少贫民啊。”身旁戴着一只眼罩的黄安说道,不过语气之中并不是对于那些人的关心。同情。
壮汉看着身旁的黄安,哈哈大笑起来,“老规矩,你们随意吧,不过做的干净点。别让别人看出来我们还为了别的东西而来,不然田超城主那有人会烦的。你三我七。”
黄安即便内心很想对最后一句提出反对,但是那明显压低的语气,就像一担沉重的石头压在肩头一样,根本让人挤不出一句反对的话,而这些积压的怒火不一会便会浇注在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之上。
黑暗之中,决绝不断的惨叫与恐怖的笑声此起彼伏,就像地狱的回响一般,寨主站在原地双眼平静的闭着,似乎这惨绝人寰的声音对于他反而是一首舒缓的安眠曲一般取悦着他的内心。
“今夜的晚风真是怡人!”寨主睁开眼睛含笑地感慨道。
远处,黄安奔跑着赶来,寨主手中的瓶子也闪烁起愈加明显的光亮瓶身,瓶身微微地颤抖着,仿佛已经和寨主一般迫不及待。
“沈寨主,找到了!”黄安将一片发着紫光的碎片高高举过头顶远远喊道,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可是当他发现这位姓沈的寨主注意力似乎全然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内心还是一沉。
“很好,很好啊。”沈寨主捏住那片碎片,正准备拼凑上去,却见那碎片闪烁着绿光飞起,自动粘合在了一起。
原先已经骇人听闻的演奏之中现在又传来了恶魔欣喜的笑声,久久的回荡着。
“寨主,除此之外有一点问题。”黄安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事情的确有些不对,而且也正好借此浇灭一下寨主的热情。
正如所料,寨主一下子拉下了脸,其实对于琐碎的事情,他完全没有兴趣并且坏了自己的好心情,但是他不得不留个心眼。摆摆手示意赶紧说,“就是我们寻找的时候,发现有一户看上去有些富裕的家庭,他们厅中却空无一物,除此之外有一间房无人,另一间房却已经躺着一具尸体了,面目全非,根本认不出是谁啊。会不会有人想要陷害我们?”
黄安弓着腰,整张脸几乎都别了过去,侧过来的眼珠偷瞄着沈寨主的表情,最后的疑问不过是他自己的臆想,他还没能到那一层。不过他并没有收获到自己想要的慌乱,心中略浮起一些遗憾。
“烧了,我们还怕鬼怪?”寨主不耐烦的回道,虽然心中还是揣测了一下是不是田超城主那里搞的古怪,揣度一番却理不出头绪,也就置之脑后了,不谈修仙之人不应惧鬼神,他早已杀人如麻,还怕恶魂缠身?
而早已在数十里外的孔辉,回身看向茫茫黑夜,遥望着那片村落的方向,脑子之中只有一个念头“双桂草合并了”,甚至都没有反应自己竟如此冷漠,自己方才还依恋不舍的村落,现在却像是他人的回忆亦或者只是一场浮梦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