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临散场之前,耿栋跟郑学敏说:“忙完了这阵,咱们申请加盖两间屋子,就贴西墙盖两间小厢房。”
郑学敏点点头。俩人已经结婚了,日子就得过起来。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孩子呢。
本来他们没有打算这么早结婚的,还想着再等等,说不定能等到回城,由双方父母帮着操持婚事。
他俩是一个地方来的,下乡也没有隐情,别的孩子大的大小的小,就他们合适。
当时下乡政策刚出来,大家都是懵懵懂懂,符合政策就来了,也没想过怎么去逃避。不像后来,早下乡的人提供了很多乡村生活的素材,让他们知道了乡下的艰难,爱孩子的父母就帮着想办法,不受宠的孩子被推出来挡灾。
撕下了多少温情的假面具?引爆了多少家庭矛盾?
耿栋和郑学敏刚下乡的时候,家里还写信寄东西不断,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收到的家中来信越来越少了,补贴也是一减再减。
耿栋那边,他大哥生了两个孩子,爹娘要帮着养孙子,分钱的人多了,给他的可不就少了。
郑学敏那边,不光大哥生了孩子,她妹妹也到了下乡的年龄,为了逃避下乡,自己找了个人嫁了,父母得帮着置办嫁妆、准备压箱底儿的钱,忙着呢,哪儿还顾得上她。
都说远香近臭,可是这种香臭也就体现在话语中。真正让父母操心的,还是眼前的孩子。
他们的父母提起耿栋和郑学敏,肯定都是好话,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骂一顿给点好处来的实在呢!
现在还算好点,离得远,矛盾显不出来,等到他俩回城,就会涉及到各种问题,房子、工作,都是事儿。
纪珊觉得,很多父母的脑回路,有时候也不太正常。离家多年再回来的孩子,就好像已经不是他们的孩子了一样。
他们为身边的孩子操持工作,操持婚礼,操持孩子,操持房子,离家多年的这个回来了,张嘴就是:“这么多年你不在,大家都习惯这么住了,总不能你回来了,就让你的侄子侄女没地方住吧。爹妈这些年,全靠你大哥大嫂、弟弟妹妹照顾,你也没在跟前尽孝,就别跟他们争了。”
好家伙!侄子侄女都好意思让他们的叔叔姑姑没地方住,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没在跟前尽孝?是我们不想吗?是我们不愿意吗?
我可去你的吧!
偏偏这些知青离开家的时候都年龄不大,对于家、对于父母还有天生的依赖,一旦可以回城,首先想到的都是回家。
大部分人都得回去撞个南墙,才能意识到一切都已经变了。
祝愿耿栋和郑学敏以后不会遇到这些糟心事儿吧。
虽然结婚的进程因为梁小花而提前了,但是两个新人还是很高兴,反正他们本来就是要结婚的,早点晚点的事儿。
而且俩人都已经23岁了,到现在还没看到回城的指望,结婚也好,他们也算有一个自己的家了。
收地瓜的工作只持续了十来天。全村齐上阵,进程很快。
等到把地瓜干都捡起来收进仓库,村里有一些小孩子,还有少数或家庭困难或特别会过日子的人,会背着篓子,拿着耙子,到地里去寻找残留的小地瓜或者没捡干净的地瓜干。
这就跟麦收以后拾麦穗是一个道理。
时间进入十一月,也进入了农闲期。
耿栋找到大队长,向他申请在知青院建个屋子。
“我们已经结婚了,再住原来的房间不合适。”
大队长跟他说:“建房子倒是没问题,但是,这个建房子的钱,大队不能给你们出。要是你们没地方住,大队有义务加盖一间,但现在是有地方住,只是你们想换换。你明白吧?”
这个其实不难理解,这就是保障性住房和改善性住房的问题。生产队有义务提供保障性住房,但没有义务帮你改善。
“我明白。大队长。盖房子买材料的钱我们出,就是得让您帮着组织点人手。”
“这个你放心,队里一直有做好的土坯,建房子很快的。”
大队长是个实在人,耿栋跟他说过的第二天,他就来知青院勘察,估算了一下盖房子需要的土坯数量,给出了一个大概的预算,耿栋和郑学敏确认过以后,他就回去组织人手了。
十里梁的冬天真的挺清闲的,除了偶尔响应大队和公社号召去挖个水渠,基本上没啥事儿干。
老爷们儿没事儿就在南墙根儿晒太阳、侃大山、吹牛。
谁家今年收入多,谁家连饭都吃不饱,谁敢在家里打媳妇儿,谁半夜去寡妇家里串门……
妇女同志们没事儿就串门聊些家长里短,扯闲篇儿。
谁家相亲闹了笑话,谁家的小伙子娶媳妇困难,谁家的姑娘和人钻了柴火垛,谁家的老婆婆和儿媳妇吵了架,谁家孩子在外面说他爹妈半夜打架,谁家老娘们儿骂人骂出了新花样……
所有人都是边聊边发出猥琐的笑声。
知青院这边忙忙碌碌,男知青们在前院帮着盖房,女知青们在后院搞淀粉试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