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又惊又气,立即转过身,拉紧弓弦,同时怒喝一声:“站住!”
按照军规:临战逃跑者斩立决,而且根本用不着上官下令,人人皆可得而诛之。所以他完全可以放箭,将这人当场射杀,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但这些人毕竟也是他的袍泽兄弟,他终究还是不忍心痛下杀手,最后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钻进营舍。
他恨恨地转过身,瞄了一下上面的契骨骑卒,“呼”得将这一箭射出去,只能将满腔的怒火统统倾泻在契骨人身上。
实事求是地讲,很多守城步卒,特别是这种小哨堡的步卒,其实从来就没抱过什么杀敌安邦之类的想法,那种“踏破贺兰山缺”“不教胡马度阴山”之类的远大抱负就更别提了。他们的愿望只不过就是在这里平平安安地服完军役,然后拿着饷银开开心心地回家过安生日子。
打仗?没门,命只有一条,为什么要硬着头皮往契骨骑军的刀口上撞?天塌下来又能如何?不是还有那么多高个子的傻子吗,让他们去顶好了,活着不好吗?
之前朱校尉还在,一些胆小的守卒尚且不敢流露出贪生怕死的想法,而且亲眼看着其他兄弟,比如小董、朱校尉,悍不畏死,跟契骨骑卒杀得有来有往,甚至还冲入敌阵,大杀特杀,他们的血性也多少受到了一些激发。
但朱校尉一死,他们的主心骨,心中的顶梁柱便也瞬间崩塌,刚激起来的血性也转眼间烟消云散,于是便果断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院子内的吵闹、嘶喊也引起了王老头儿的注意,在战斗之余,他急忙转头查看情况。只见中路的防线几乎土崩瓦解,契骨骑军已经杀到了楼梯中央,他心中大惊,急忙回头吩咐:“中间失守了,萧虎,你快带一部分人下去支援。”
“行!”萧虎立即答应下来,同时快速往院子内瞅了一眼,这一瞅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拔腿便跑。
古话说得好:兵败如山倒。溃败之势一旦形成,再想稳住形势谈何容易,况且契骨骑卒从上往下进攻,占尽了地利天时。
等萧虎跑下院子时,惊讶地发现契骨骑卒已经完全从楼梯上杀了下来,滴水堡守卒的防守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于是二话不说,立即带人冲过去,在楼梯口下形成了一个紧密的包围圈。
刚才楼梯上还有拼命抵抗的袍泽,李元吉还不敢放开手脚,现在他彻底没了顾忌,手臂翻动如飞,将一支支箭矢飞速射出去,这么近的距离,对他来说几乎就是手拿把攥,例无虚发,而且他专门射击契骨骑卒露在外面的面门和脖子,当真是又稳又准又狠。
李元吉的表现立即引起站在楼梯中间的一个中年契骨骑卒的注意,他立即指着李元吉,大喊:“冲过去,把那个射手给我宰掉,快。”
虽然都是契骨骑军,但不同队伍的骑卒表现也有着很大的不同,现在这一批契骨骑卒看起来就跟之前那些有些不一样。他们的执行力特别强,听了命令立即聚在一起,拼了命地往楚国守卒的防线上撞。
大楚守卒本就少得可怜,防线更是如纸一样单薄,尽管人人拼命抵抗、奋力砍杀,但哪能扛得住这般搏命地冲撞。他们的防线一下被冲开了一个口子,十几个契骨骑卒顿时如饿狼一般钻了出去,吆喝着朝李元吉冲杀而去。
见契骨骑卒冲破防线,滴水堡射手们立即后退躲避,如惊弓之鸟,慌作一团。
只有李元吉依然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只见他神色冷淡,右手翻动不停,只管拉弦放箭,拉弦放箭,仿若死神附体。
看着李元吉一个人英勇无畏地顶在前面,那年轻守卒的心头立即涌起一阵极度羞耻之感。再想到自己的性命才刚被这勇敢的小骑卒救过两次,心中立马又生出深深的愧疚。他又朝自己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心里很是自责:说了在勇敢一点,不能再次成为可耻懦弱的胆小鬼,怎么一转眼就食言了。
然后赶紧咬死牙关,心中骤然生出一股男人该有的血性,然后一个箭步走上前去,重新站到李元吉身边,抽出箭矢“呼呼呼”得猛射起来。
其他守卒也大受震撼,虽然没有和他一样勇敢地站出来,但表现也相当不赖,再也没有后退半步,齐齐举箭怒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