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东只能嘿然点了点头。

他不但进过金水池，而且连碧波杀意的修炼法诀都已经被他吸收进了丹田。里面的种种要诀他实在是比任何人记得牢。只是因为阴阳之别，而没有修炼而已。

正是因为这样，在观察了一会儿姬如水的古怪表现，再比较了一下碧波杀意的心诀，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姬如水之所以在师门血仇面前始终下不了杀掉自己的决心，除了传说中她与刑天河的观念不合之外，主要就是这门倒霉功法的影响。

由于这倒数第二重的无杀之境，要想练成它，就必须放下一切仇恨与冲动，而同时，这一重功法的练成，更会强化这种淡然仇恨的态度。于是，姬如水功法大成的结果，就是她虽然客观上知道凌东是锐金宗的仇人，杀他十次都不过分，却无法在主观上产生那种杀之而后快的冲动。

再加上她本身也对刑天河暴力统一五行门的做法不满，所以，这种在客观上知道的仇恨，也被稀释得差不多了。这还没有算上莫雪晴的因素，她就是知道莫雪晴在潜意识中对凌东的牵挂，才没有让她一同前来，而是留在后方看管缪可心。

此刻看着凌东那一副有恃无恐的懒呗模样，即便是恬淡如水的姬如水，也不免微微有些恼怒：“你不要太过于自信了。虽然我受碧波杀意的影响，但绝不是无法动手杀你。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正在想的，就是碧波杀意的最后一重，名为天杀，寓意仍是要杀，说不定，我突破了这不杀的障碍，强行下手杀了你，反而可以参破着二十年都没有参破的关口，达到天杀之境。”

说到后来，就连姬如水本人，也有些被自己的话振奋起来。

凌东闻言禁不住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个老姑娘的悟性竟是如此高绝，自己是看到了金水池里的隐藏金字，才知道了突破碧波杀意最后一重的关键所在，就是重归俗世，再次感受普通人的七情六欲。而对方居然自己憋在那里琢磨了一阵，就把这一点蒙出了。

一时间，他倒是有些紧张起来。正在迟疑着是不是该停止挑逗对方的怒火而开始动手。毕竟圣女妹妹的下落还没有诈出来，现在动手会不会有些嫌早？

不过几乎就在瞬息之间，他就为自己的犹豫而后悔了。因为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心灵力量，已然从姬如水的身上渗透了过来，这种力量一经入体，便立即顺着周身的神经汇聚到了大脑之中。

而他的大脑一接受到了这种力量，就几乎在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立即丧失了一切反抗的意志，产生了一种悲观厌世的倾向。

“不好，这是她在用无杀之境侵蚀我的意志。我得反弹回去。”

凌东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招，也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一招，可是麻烦在于，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意志去完成这最简单的反击。

碧波杀意居然可以从根子上掐住别人反击的欲望，这是何等流氓的招数！凌东在心底咆哮着。

“大姐，你这是要闹哪样呀？”他凝聚出所有的愤怒，才说出这么一句软绵绵的话，无杀之境对于人意志的侵蚀之厉害可想而知。

而姬如水已经转过了身来，正对着跪坐在他的身前。那淡淡的苦笑，看上去是那样的平和，但是在凌东的眼睛里，却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危险。

“对不起，我不能用直接的招数去杀你，就只有尝试一下无杀之境的这最后一式：自灭。据说，这一招可以让对手失去求生的勇气，而自行毁灭。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了吧？”

说完这话，她便回过头去，朝着山崖之下张望了一下。

“啥？”凌东两个眼睛瞪得快有荔枝大了：“你是说，让我自己轻生，从这里跳下去？”

他简直要傻了，对方还真的会想办法，这简直就是杀人不见血的至高方式啊。无杀之境，竟然是这么变态的么？

而这时候，姬如水的双眸便好似化成了两泓秋水，似真似幻，无限温柔，从中间流淌出来的，一种令人彻底沉静下来的抑制力量。一看到这两道目光，凌东的心就好像忽然回到了婴儿时代一样，失去了所有的思维能力，只剩下了本能式的傻傻微笑。

在这一刻，他好像看见了自己那无忧无虑的孩童时代，单纯的悲伤，简单的快乐，为了一块橡皮和同桌小女孩的争执与打闹，为了多骗到一根雪糕钱而跟爹娘撒谎的紧张与兴奋。

重重的幻象层层叠叠，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却只是静静的看着，渐渐的，就连这些简单的感情也淡去，唯有无尽的安详和寂静。

终于，当这些幻想越来越远，隐约消失在他的面前的时候，凌东忽的听见一个非常温暖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

“凌东，来呀，到姐姐这儿来。”

是谁？是谁在叫我？

凌东想要凝神向前望去，可是就像在梦魇中一样，他的目光无论如何都不能凝聚到那声音传出的位置。于是，他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影，却始终看不清到底是谁。

而这呼喊声仍然在继续。

“来呀，到姐姐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