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三天了,还有三个人下落不明。”郭嘉庆看着没有尽头的黑暗,语气里尽是难过。
“郭队,您不必自责。像这种天灾是我们人为不可控的。”福满栓是侃毅信得过的一个下属,所以被他派来专门跟着郭嘉庆。
“真的是天灾吗?”郭嘉庆借着头灯缓缓向下前进着,却被福满栓拉住了,“郭队,我们不能再向下了,我们已经超过了安全的深度。”
“满栓。你说万一那几个人就在下面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还等着我们带他们回家。可我们就这样放弃了,他们就会被永远埋在黑暗里面,灵魂该有多痛苦。”郭嘉庆的声音无比嘶哑,就像被火石烫过的嗓子,再讲几句就能从他嘴里冒烟了。
“我知道,郭队。可是我们都不是专业搜救队,活人比死人更重要。”福满栓感觉到了郭嘉庆的状态不太对。
“满栓,我感觉自己有些累了,你先原路返回,我歇一会,去找人过来。”郭嘉庆作为刑侦,凭借敏锐的洞察力他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郭队,我答应过侃队,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福满栓的哭腔,让黑暗显得更沉寂可怕。
“我的意思是你从原路返回,遇到搜救队,带他们过来。”郭嘉庆把自己藏在黑暗里,连声音都带着冷意。
“可……是……你怎么办?你要是出事……我……”福满栓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些紧张结巴的口吻。
“放心,没人能奈何我。”郭嘉庆的眸子带着火光,有些愤怒。
“好,那你一定要没事。我这就去找人。”福满栓连滚带爬地往回走,可走了一段路,就迷路了,急得他满头大汗。
原地等着的郭嘉庆静静地听着四周的声音,心里叹道,“阿九啊!这一切就看你的了。”他随即起身继续向下走。
铜关派出所的办公室。
豫西县委书记江淮安端坐在主位上,眉目紧拧,嘴角向下,严肃目视着在场的所有人。李想坐在右侧,一副银色边框眼镜两侧垂挂着银链,一身黑色衬衫扎在休闲西裤里,一只手半握成拳撑着半边额头,拉伸脊椎,修长的身材显露无遗。左面是公安总局王子仁,以及救援总队廖之源,煤矿安全检查代表郑艺,林林总总各部门相关负责人员共十来人。马玉禾包扎好伤口后,也积极配合调查,此时也在其中。
大家都低头看着面前的资料信息,气氛有些沉重,有个别的人,身子有些发抖。
“以目前搜救来看,这么多人,活下来的十分之一都没有,都还在抢救室。你们告诉我,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篓子该如何收拾?”江淮安一脸的肥肉,生气和大声喊话的时候,那两脸的肥肉就像猪耳朵一样抖动。
底下的人大气都不出一声,但心底早就各种小九九心思。这铜关镇的“八宝山”谁不知道是坐“金矿”,虽是出煤,但与出金也没大区别,这里大部分经济都是这坐山带动的,这事已发生,整个豫西的经济都别想好过,别说经济了,就是在座的这些人也说不定要背负法律责任。毕竟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除非这煤矿老板全部私了。那他陪的倾家荡产也不够,牢底坐穿也无济于事。关键这件事到底是人为还是天灾,那得需要专业团队,专业设备一一比对,再层层上报,最后才能公布。这时间不说多长,这起码半个月也是解决不了的事。可当下这些家属已经从各地区纷纷奔赴过来,这人一多,事儿更不容易处理了。
“人数当时是谁报上来的?”李想放下手,目光冷冷地盯着所有人扫了一圈问道。
“李先生,现在人数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怎么解决。”王子仁想结案迫切,他不想夜长梦多。
“是啊!这位是谁啊?从来没见过。”有人小声议论道。
李想在心底冷笑,一群只知从底层吸血的苍蝇,做点事都墙头草,又想吃好吃的蛋糕,却又怕蛋糕沾脚搓不掉。
“江书记,王局,现在这个人数很重要。我需要立刻知道人数是谁报上来的。”李想拇指和食指托了托眼眶,眼镜下的眼神有些让人畏惧。
“马玉禾,你说说,那人数不是你那边报过来的。”王子任瞥了一眼角落处的马玉禾道。后者听着自己的名字打了一颤。
“是。不过……这名单也不是出自我手。是……”马玉禾越紧张越结巴。这名单的确不是他,他平时也不太管下井的人数,但是按照规定,他们这种柱式采集,对环境和人数都有高要求,地质全面勘察过,更是按照规定的矿井深度不超过1000米,生产延伸不超过米。每一个矿井下井人数也不能超过30人。
“马玉禾,说实话。”李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马玉禾此时身体抖得像筛康一般。
“马玉禾。是不是一开始你就知道人数不对,说。”李想知道最多井下工作的人数,井下工作的人那天晚上只有马玉禾受了伤,却活蹦乱跳的在他们面前。问话比刚才更冷了。
“是,不是。我……是这样的,在出事的两天前,一个自称是豫西安全生产管理局的人,他突然到访,说检查到我们有违规的操作。可当我出事那天收到的人数也是有不对的。因为我给每组的人打了电话。只有三组和四组没有接,意思就是说那天晚上工作的人只有接近60人左右,那多出来一半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我……”马玉禾生怕咬着舌头,说话的速度越拉越快。
“那个人长什么样?还有人数开始就觉得不对,为何不提出来?”江淮安大发雷霆。
“因为当时我自己也在范围内,受伤后我怕自己搞错了,要是少报人数,后面多出来的,我更不知怎么办。”马玉禾解释道。
“那人叫诸莨吗?”李想的这句让办公室安静了下来。
“好像是有个莨字,不过是李……诸莨。”马玉禾回忆道。
“……”所有人都看着李想的表情有那么一刻变化,似乎温情之中带抹恨意。这个人是重庆那边郭队亲自点名照顾的人。这人来历他们大概也听说了些,也就是个咖啡店的老板。
“江书记,这边还得您开口。豫西的一处别院有异,建议安排搜查令,这里过去路程需要二十分钟。我们已经错过了好时机,不知去了还能不能找到证据。”李想抽出左胸上口袋里的钢笔,在手上来回地转动着,那是因为他在考虑事情的时候,才会出现这个动作。
“李先生,那边的别院可都是私人住宅,这样平白无故,是不是太唐突了些。”王子仁看着李想问道,他不明白这事与那边的民宅别院有什么关系。
“你有把握吗?”江淮安看着这个年轻人,没有立即答复,只是询问了一句。
“七感,那里多少会有些我们需要的线索。”李想停下转动的笔,眼眸漆黑如深渊。
“这位李先生,莫不是推理只靠第六感,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法律法规,我们也无权下放搜查令。”
李想就这样看着说话的人,这个人应该就是人事档案部的袁浩轩,专门管理这个地方的人员档案,每个人的一生有些什么记录都在这里。
“案子想破,那就得大胆设想,那房子不管你们出不出搜查令,我今天都必须去。因为那里曾是我的地盘。”李想这句话一出来,霸气侧漏。
这些人看他的眼神,他就能明白,既然是你的老宅,那发生了事,是不是你也会参与其中,那些算计的眼眸,就像藕的心窝子一样密密麻麻,还拉着丝。原来曾经他与这些相同的人打了那么多年的照面,是怎样没被这些人淹没的,大概就是他只问本心。而其他所谓的证据都是能无中生有,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只不过一些大众的人,都只能享受光下的普通人生,所以当然见不到光的深处有什么。
“好!我这边着人出搜查令。子仁,你配合,必须确保人身安全。”江淮安看着这个年轻人,随即吩咐了下去。这个从早开到晚的会议总算暂时结束。
“郭老师让我小心照顾你。”侃毅与李想同座一辆车。
“你与郭老师认识多久了?”李想转头看着他问道。
“整整五年,那年我去重庆学习,正好是分配给他的,那时他还没有坐到这个特殊位置。曾经郭老师给我提过你,所以我一直很敬佩……”
“你可别给人说你敬佩一个咖啡店的老板。”李想又拿出胸前口袋里的钢笔转动着。
“那房子里面有什么?你非得亲自过去。”侃毅不明白,他可以在铜关派出所,这样更安全。
“决断。”李想这两个字很生硬。
中秋后的月亮开始躲了起来,秋意越来越浓。这天气的温度再降个几度,也就该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