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元旦假期就来了。山里的温度又低了很多，薛怀青开着越野车，在泥泞的公路上摇晃颠簸着，溅起的泥浆滚满车身。

刚下过一场初雪，田地，山野，房屋，白茫茫的一片，松枝被白雪压弯了腰，柏树堆着厚厚的积雪，风一吹，那些轻薄的雪花散落下来，如雪中精灵。银装素裹着绵延不绝的青山，红艳的火棘果是雪中唯一的颜色，招摇热烈。

薛怀青忍不住停了下来，掏出手机拍了几张雪景。

人在看到美的东西，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此刻李佑山和冯秀在堂屋里烤着火盆，松果燃烧起来，小火苗一簇簇，像是新生的希望。两个老人静静地坐在火盆边，电视机里播放着86 版的《西游记》，时不时冯秀会看一眼，跟着李佑山说上两句，最后剩下的就是小火苗燃烧的声音。

山里的冬季没太多活要干，除了种下土豆，也没其他农活是可以干的了，他们已经在前几天种下了土豆，下雪正好在家清闲了下来。就是房间里除了两个老人，还有一只猫咪，太安静了。

薛怀青按照唐屹悦说得房屋特征，终于来到冯秀他们的房屋旁，他停好了车，提着礼物准备上前，就看着堂屋门被打开了，一个老人走出来看着他，脸上带着笑容，眼神有些迷茫。

“谁啊？”冯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李佑山：“不晓得是哪个，没见过。许是路过问路的。”

薛怀青看过照片，所以确定就是他要接的老人，赶紧上前喊道：“外公，外婆好！我是唐屹悦的助手，是来接你们上重庆过年的。”

李佑山转头看着冯秀问道：“他是说悦悦那孩子吗？”

“我没接到电话，不知道啊。”冯秀摇了摇头说道。

唐屹悦差不多隔一两天都会给他们打电话，还专门请了一家商铺给他们送吃穿用度。黎倾鑫知道唐屹悦做了这些事，他明白唐屹悦的心，所以他都默默接受。

“你的电话响了。”李佑山听着冯秀的电话在凉椅上响了起来。

“喂，悦悦。嗯嗯，到了。好好！”

“你是薛怀青吗？”冯秀看着面前的男子问道。

“是的，外婆。”薛怀青礼貌地点了点头。

“哎呀，这冰天雪地的，这开车上来太危险了。”冯秀赶紧拿了些糖果和饼干出来，热情招待他，一个劲地往他手里塞。

“就是。我们山里的路比不上城里，下雪天，最容易打滑了。悦悦他怎么说，是倾鑫让我们上去的吗？”李佑山难得这么高兴，还这么话唠。

“外公，外婆，那车轮我绑了防滑链。”薛怀青盛情难却，拆了一块饼干放进嘴里说道。

“我们也不懂，只要安全就行。”李佑山用火钳又加了些松果。

薛怀青是个孤儿，当时一个二十几的大男人流落街头，也当真是好笑。他居然为了一碗面而踌躇不安，唐屹悦出现来，那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年，用着黑漆漆的眸子打量着他。

他当时觉得是被嘲笑了，内心有了起伏，赶紧避开逃走，没想到那个少年却跟了上来。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薛怀青转身看着面前这个贵气的少年问道。

“人在落魄的时候不可怕，可怕的是眼里明明有星火，却在选择要不要堕落。我身边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我觉得你可以，两碗小面，换你一句承诺。你愿意吗？”少年的笑意直达眼底，那是期待的目光。

他随即掉头，回到小面馆。

“老板，两碗小面。我可以加牛肉吗？”他对着老板喊道，随即又转头看向少年问道。

“你随意！”少年去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狭窄的房间，他坐在这里，显得有些夺目和耀眼。

两碗牛肉面被老板端上桌。

男子看了少年一眼，直接开吃，邻桌看着这个男子居然一个人吃了两碗，丝毫没有问那少年是否需要吃，都在等着看好戏。

男子打了一个饱嗝，才缓缓说道：“你不怕我吃了反悔？”

“不怕。因为对我来说，只是少了一张纸，而对于你来说，却少了一个翻身的机遇。”少年眉眼清冷，每个字都说得很慢。

“看起来，你并不大，你想找的那个人，若是唯你所用，他的这双手干净吗？”男子看着自己的手问道。

“当然，你有试用期，你满意再留下来。”少年的语气很淡。不由得让他来了兴趣。

“好，你去买单吧！我去把我的身家拿来就跟你走。”男子爽快地答应。等他拿了东西，少年果然依旧坐在那里等他。

“你不怕我不回来？”男子第二次问道。

“我不喜欢回答不用脑子想的问题，上车。”少年说着看了他一眼手提包，上了旁边一辆商务车。

“小唐总。”司机看了后座一眼。

“去馚菜。”少年简单说了一句。

“以后你可以叫我名字，唐屹悦。你的名字？”少年尤为自然，而且没有富家公子的娇气。

“薛怀青。”

薛怀青站在堂屋门边，看着坝子上被他来时踩的脚印，中间已经化成了冰。

“这孩子，你坐在门边不冷啊？”冯秀做着午餐，从灶房过来就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门边发呆，替他把火盆挪了挪。

“外婆，我不冷。我很多年没见过雪了，主城很少下雪。所以突然看见白雪皑皑，我就想坐在这里看个够。”薛怀青觉得这样的确有些傻。

至少有时候，想听听风，看看从天空飘下来的雪花，它本就是自然，可却能让那颗跳动缓慢的心有了节奏。

李佑山和冯秀在厨房有些担忧。

“我们去了会给孩子添麻烦吗？那孩子要上课，还要学习。”李佑山坐在灶台的火炉边，边把松枝扔进火炉，边含着烟斗咂吧了一口，才说了出来。

“悦悦那娃子说鑫娃还在上课，但特别希望我们上去。”冯秀边炒着锅里的蒜苔腊肉边说道。

“唐家那个娃子，你说他为什么待咱们好，这鑫娃与他也就是朋友，我总觉得悦悦带我们太过了些。”李佑山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亲兄弟也不会有那么会体贴照顾人的。

“遇见唐家娃子，是我们家鑫娃的福气，跟着我们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以后有个像悦悦那样的娃子护着他，我们俩不也就放心入阴曹地府了。”冯秀知道李佑山是什么意思，可她作为外婆，当然也是女人，她有私心，她过了大半辈子，看得透彻。

唐屹悦家大业大，那孩子能干，若是鑫娃有他照拂，那鑫娃以后也能跟着平步青云。尽管她觉得自己这样有些私心，她为了鑫娃的未来，也只能倚老卖老了。

没办法，现实社会，你若是没有权利和金钱，哪条路都不好走。冯秀见惯了冷暖人情，所以取舍很重要。

“我们就去看看，只要鑫娃在那边过得好，咱们就回来好好的把最后这点人生走完。”冯秀知道李佑山的担忧，她心里又何尝没有。孩子大了，就该飞走，而不是被他们束缚。

“好吧。”李佑山点点头。他们都没有去过大城市，但是后备箱装满了各种蔬菜鸡鸭肉。

冯秀专门跑了一趟王家，让花婶帮忙给照看下屋头的鸡鸭。

“秀奶奶，你们只管去多住几天，家里我帮你们看好。放心！”花婶听着黎倾鑫请人来接两老人进城，心里多少带些羡慕的。

“花婶，那就麻烦你了。”冯秀坐在车上，一步三回头，对着这个家恋恋不舍的，生怕回不来似的。

“哎呀，你这是干啥，去看看鑫娃不就回来了，怎么还哭上了。”李佑山看着冯秀说道。他们出门可是精心梳洗穿搭了一番。唐屹悦给他们买的新羽绒服，终于舍得穿在他们身上。

“我这就是高兴的。”冯秀赶紧擦了擦脸，觉得这腊月在别人车上哭，多少有些忌讳。

薛怀青把车停好，才转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