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离是被卡瑞拽起来的,凌晨六点对他这个凌晨三点才入睡的人来说,正是沉睡时间,所以他没有反抗,因为在这里反抗比你偷懒惩罚更重。
其实,这个时间并不早,毕竟东边的太阳已经冲出来了,被黑龙江和乌苏里冲成的黑瞎子岛三角地带如同重庆的朝天门码头一般。只是十离不知道而已,他自己都记不住了,又怎会知道。
十离被一桶冷水浇身,刚过春节的天气也没有少上多少寒意。他的瞌睡早已如同升起的朝阳那般清醒。湿透的单薄白色长袖体恤粘在身上,冰凉刺骨。
“负重!”卡瑞的声音像是洪钟一样响起。
这个地方不用担心会吵到居民,因为他们是在无人区,所以并没有人管理,也不会惊扰到任何人,你逃跑出去,都没有路。
十离颤抖着手提起二十斤的负重,甩在了背上。这重量的确不算重,可是不远处的一公里亮晶晶的刀片张开血盆大口在等着吸吮新鲜的血液,他的心底就一阵沸腾。
“娘们,这身材不错啊!”几个行走荷尔蒙的男子吹着口哨,带着猥琐的眼神盯着他全身湿透的身体,像是一口把他脱掉。
十离的眸子带着冷意,若无其事地向着前面的刀山走去。
不知谁一巴掌拍在他的头顶,谁又伸了一只脚,把他直接踹倒在地,还伸着手在他身上游走。
十离没有反抗,只是把这几个人的胸牌牢牢记在心里。二十五号,七十六号,五十一号,三十二号。
十离露出了森然邪魅的笑意,看着那几个朝着刀山走去的背影。
随即他的后背传来一阵痛,是卡瑞的鞭子。专门针对那种摔在地上一时起不来的人,这种东西打在身上又酸又刺又麻,让你忍不住全身发颤。
十离咬牙从地上爬起来。
艾栋看着他有些于心不忍,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向着前面跑去了。
“快!快!再快!”卡瑞从旁边跟着跑跟着喊。
十离能感受到脚底的疼痛感,虽不明显,但也让人心底很不是滋味。背上的负重越来越重,汗液和冷风裹在一起,就算有阳光也不能驱寒。
几个人在背后看着十离的背影使着眼色,他完全没注意身后那几双魔爪已经伸过来了。
十离感觉下半身凉飕飕的,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了。他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提好自己的裤子,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胸前的号码。
“娘们!”三十二号对着他比了个小拇指。他就像是完全不在意,他记住了他们的胸牌就行。他依旧向着前面走,他不看地上,因为只要看了,他就没有勇气走下去了。
十离走过的地方,刀片上留了一层淡淡的血迹。
鸦灰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杨柳树上的,他吹着柳叶,发出悦耳的声音。他看着那道有些坚强,又有些倔强的背影,叹息了一声:“看来院子的药草需要耕种了,这样下去,我那院子迟早光秃秃。”
十离听着那婉转的声音,知道那是鸦灰,只有他才能用柳叶吹得出这么动听的声音。他也曾试过,不过都以失败告终,不是柳叶破个洞,就是根本发不出声音。
“鸦灰,回去打理你的院子。”卡瑞从地上捡了颗碎石子,用力一丢,正好弹在鸦灰坐的那根枝丫旁边。
“Crime,你带的人,还是好好看管一下,不然我那院子再怎么打理也供不应求。”鸦灰的声音很轻,就像风一样飘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但又实实在在。
“我怎么带人不劳驾鸦灰大人,鸦灰大人,现在怎么有闲情雅致如知了猴那般。”卡瑞听他如此奚落,也不落下风。
“我不想我的病人就那么一个,早就研究腻了。”鸦灰抓住随风飘荡的柳枝,顺着而下,用一种极其体面的方式落地。
十离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身体如此轻盈,他心里又在盘算怎么像鸦灰讨教一下。
“娘们,看什么看?”十离转头看着鸦灰,那双黑色的眸子泛着光。却被一零一从旁边踢了一脚。
“我真是没眼看了。”鸦灰不知用的什么东西,一零一瞬间倒在刀片上,脸上也划了一道口子。
“鸦灰,别以为有爷替你撑腰,我们就不敢动你,那是因为你是这里唯一的医生,我们就算把你怎么样了,你也只能受着。”七十六号脸黝黑,像是非洲那边来得土着民。
鸦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不斜视地慢慢走到刀山旁边。
“是吗?你们想动我也不是一时半刻了,来,现在来。”鸦灰的脸颊绯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愤的。
“鸦灰,我说过,别在我训练场惹事。”卡瑞的脾气有些暴躁,像一头蛮牛一般。艾栋想要劝解,也只是被推倒了一边。
“卡瑞,你说过,训练场上只要不人出命,怎么都可以。那今天我们是不是可以练练手。”一零一还记得自己差点断子绝孙,鸦灰那一脸嫌弃的模样,他可是记在心里的。现在难得找到机会动手,他们可不会放过,何况他们很久没出刀了,常年沾血腥的手,一时不沾都手痒心难耐。
卡瑞没有说话,这里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你弱那就要被打,只要不被打死,那些强势的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毕竟他们这些就像古罗马关在囚笼里的奴隶,他们需要荣耀,需要血腥。才能证明他们活着意义与价值,虽然有些可笑,但也是不真的事实。
“卡哥,他们俩要是有事,爷那里不好交代。”艾栋满眼期待地看着卡瑞,他不想这件事情继续发酵,毕竟一零一可是睚眦必报,不仅是上次十离的那一脚,从他的到来,十离就注定不会受大家的善待,因为爷给他模棱两可的身份,让训练场的这些刀子向着十离身上划口子。
“下个月惊蛰,刀子该磨口了,不然要生锈了,他也在其中。”卡瑞转头看着艾栋,此刻那双眼睛像老鹰一样盯着他。
鸦灰听着后面那一句,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十离。
刀子磨口,意味着这人将不再是人,他只是一把刀,沾了血腥后,是会上瘾的,尤其是还有高额的奖金。
那个时候,这个十离还是他吗?
也许十离本就不是十离,鸦灰其实也不清楚他到底是谁,但此刻他想的是十离能不能下那个手。
“怎么了?”十离看着鸦灰的目光盯着他有些复杂,便问道。
鸦灰沉默着,只是摇了摇头。他难道要说,下个月你就开始是一把刀了,再也不是窗台下的一抹光了。鸦灰看了看自己的手,医者仁心,可他并没有仁心,一切的发生和所救都是有交易的。
他随即叹了一口气,也是,自己手上不干净,又怎么自私地想抓住那束干净澄明的光。
“爷真打算要这个娘们去练手?”一零一听着卡瑞的声音,他觉得至少黎天应该不会这样做。他们这次去的可是黑哥边区,那个人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近身的。
“什么娘们,娘们?嘴巴放干净点。”鸦灰的脸铁青,他很讨厌这两个字。
“怎么,你想让他成为第二个俞白?”一零一的声音传来,鸦灰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还有隐忍和悲痛。
“也是,那个人因为你的庇护,最后被……”一零一的声音突然停止。
十离看着鸦灰刚才弹了一颗石子大小的东西出去。
“臭娘们!别以为你救了老子的兄弟,我就得感恩戴德,你他妈那表情就足以让我捏死你。”一零一摸着额头的鲜血汩汩,气得两步走过来就是一巴掌打过来。
十离的动作很快,他扯住鸦灰的身体往旁边一推,自己迎了上去。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潜意识里,他把鸦灰当成了朋友,这是他这样认为的。
“……”
鸦灰看着本该落在自己脸上的手,此刻已经落在十离的背上。十离的动作不知为何时而矫健,时而笨拙。就像是这个东西他应该是懂的,但是他就是缺了一根筋,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