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群人,簇拥着他们来到一栋楼房的水泥砖房门口,这里的房屋都长一个样,长长的,屋檐高高翘起,墙壁涂着黄色和红色的颜料。唯独就这栋看起来萧条些,一眼就能看出此屋长久无人居住,完全没人气。
几个男子正在叽里呱啦同着江中明说着什么,江小萍听明白了一半,“他们大概意思是当年政府按人头建的房子,所以就算我爸爸没长住这里,族人也替他把户名安排上了。”
江浮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了,眼神也不似之前那般冷淡了。
女人们已经抱着很多木块过来了,替他们在屋内生了火。又拿了许多食物过来,米,面,肉,还有许多鲜美的鱼。
江浮闻不惯这个烟味,便自个儿出了门。
他望着雪茫茫的一片,又转动着左手的银制手环。
“这边过年要比汉族早些时日,正巧我们赶上了。晚上能陪我一起去篝火晚会吗?因为晚会上都会有舞伴。”江小萍带着期待和向往的神情。
江浮透过江小萍,看到了另外一个身影,那是一个长得美丽却张扬的女子,年轻可爱。只不过他想抓住的时候那道影子散了。
江浮冲着江小萍应了一句,“好。”
夜晚,江小萍在在乌兰的打扮下,俊俏秀雅,标准的大美人。
“这模样儿,在我们这里可是那天上的月亮。我就不信他对你没有心思。这儿的男儿可得加把劲儿了。”乌兰打量着江小萍,一个劲儿地夸赞着。
乌兰不是赫哲族,是蒙古的姑娘,说话自然是用家乡的口音多,但江小萍是能听懂的,这些年,她和江中明生活在水中,所以听到的需要就像江水那么多。
乌兰借着大地上白雪和火光的颜色,把江小萍的手放在江浮的手中,引来了多少羡慕的目光,同时也收获了许多芳心。当然这是他们当事人不知道的。
篝火晚会上,他们成了海边族人眼里的火光。待以后江浮回想起,这是唯一一件能回应给江小萍的爱意。
………
大年三十,果然朱磊他们,早早地带着年货不请自来。
黎倾鑫自是忙碌起来,如今廖心心和周柱子完全当了甩手掌柜,说是回上鞍村住上一段时间,周玉也跟着回去了。张莫自然也是厚着脸皮跟着去了。这一招还是黎倾鑫出的主意,烈女怕缠郎,只要你有心,就不怕姑娘碎了的心会重新缝合起来。
这一天,黎倾鑫同他们守岁,直到凌晨,大家都熬不下去了,才各自睡觉去。自然屋头收拾的事就落在褚乔辉和薛怀青的头上。
朱磊不想睡,但还是耐不住黎倾鑫的软话。
连淮的腿伤好了,心情也跟着好上了许多。大家都默契不再提起风宇,藏在心里缅怀。毕竟死了的人终究是不在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走下去。
黎倾鑫说的年前让兄弟们也都聚了,三百来人,走了十来个人。走的人大部分都是有家室和牵挂的人。黎倾鑫把他们的薪水全部一次性结清了,还多拿了几万的奖金,算是跟着他这些年的感情费。他们以后找个安生的工作,一辈子也不会缺钱了。
“青哥,他们醒了,帮我说上几句。我想出去走走。”黎倾鑫走到厨房门边,对着薛怀青说道。
薛怀青此时像个老妈子,正系着围裙在洗昨晚用过的碗,因为珍姨和雯姨也要回家过年,所以给他们放了半个月的假。这厨房就快成了薛怀青的第二个战场了,重点原因,他不喝酒。
褚乔辉红着脸帮着收拾着厨房的台面。一听着黎倾鑫要出去,赶紧放下抹布,“你准备带谁跟着,最近磊子说,你身边得有人跟着。”
“过节,大家都想安静会,没人会找事的。再说,这段时间,你们安排了唐刀带了三个人一直跟着我,我能出什么事。这一次,不许他们跟上了。”黎倾鑫说道。
薛怀青和褚乔辉对望了一眼,都笑了一下。后者挠头说道:“果然我家倾鑫最聪明。”像是哄小孩子似的。
“这次我真是出去玩一会,我带唐刀一个人去。陆巡他知道我要出去。”黎倾鑫语言上退了一步说道。
“唐刀武力值不如陆巡,你要不带他。”薛怀青想了想说道。
“我安排了他其他事,唐刀我看好他。”黎倾鑫说着举了举大拇指,刚过来的唐刀听到这一句,心里都在流泪了。毕竟他们的唐总可不会这样夸他们。
他们见黎倾鑫已经做好了决定,也就不再阻拦。
待朱磊他们醒来,已是初一的下午了,黎倾鑫已经登上了三峡之巅了。
黎倾鑫手持着橙色伞骨,天上飘着的散漫的雪花,他也没打算撑开,因为从白帝城旁边的江边,顺着山路一直蜿蜒曲折爬上山顶,他们走了三个小时。
“小伙子,这大过年的,你怎么一个人来爬这座山。”问话的是一个有些黝黑的中年男子,就着凉亭上的木椅坐了下来,也不管上面飘落了雪花,随即抽出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液。
“我曾经听人说,这里有最美的红叶,还有最大的雪。”黎倾鑫没有坐下来,他感觉湿漉漉的,会弄脏白色裤子。也许是唐屹悦把他养得娇气了些。
“那你可把季节弄错了,这红叶最好啊,还是在农历十月中旬这样,那满山的黄栌叶全部变红了。还有些荆科类的黄叶,颜色就更好看了。不过,这也就是你们这些城里人会玩会享受,这放在我们山里头,它们顶多就是柴火灶里的一把火,让那锅里的水能快些烧开了。”男人的脸上刻满了风霜,让黎倾鑫想到了自己的外公外婆。
“其实,我小时候也是这边的人,这里是我的家乡。只不过没在这里来。”黎倾鑫语气柔和了些,脸上也有了笑意。
“那你是这边哪里的?”
男人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毕竟长得这样好看的一个娃儿,怎么会出自山里。
“望川上鞍村。”
“哈,倒是听过,不过隔山如隔世,倒是没去过。”男人听着,带着朴素的笑意说道。
“是的,所以,我也没来过这里。今天,多谢您愿意带我上山,这是说好的报酬。”黎倾鑫从黑色钱夹里抽出了一叠递给男人。
男人伸出的手有些黑,是因为干农活留下的一些陈年污垢。连指背上都是厚茧。
他数了数,一共有十五张,这可是他去外面干半个月的工钱了。
“小伙子,你给多了。”说着把多的五张就要退回来。
“您拿着吧,这几张于我来说,就像身上少了一根汗毛这么简单。”黎倾鑫真诚且真挚地说道。
“可这钱也不能这么平白给我了,这十张都是高价了。你父母挣钱不容易。”男人拿着那五张纸币的手没有缩回去。
“您拿着吧,这些钱都是我自己挣的。您趁着天未黑,赶紧下山吧,等会雪厚了,就不好走了。”黎倾鑫再次笑着说道。
“可……那你不准备下山了吗?这上面的旅馆还在修建,你莫不是……”男人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而且还是惊恐。
黎倾鑫一看他脸色,就知道男人想的是什么。
“您放心,我下次再来,还找您带路呢,我不会做不该做的事。”
“下次来就不需要找我了,你都知道路了。”男人看着黎倾鑫,觉得他没有说假话。
“因为我下次来,这里肯定都大变样了,这些路肯定都没人走了,到时候新开的大路,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男人想了想,一步三回头看着这个背着大包,拿着一把橙色伞当拐杖,右边耳朵上还带着一粒红色的珠子年轻人。
“那你记得我家的路,别到时候找不找了。”男人喊了一句。
“好的,麻烦您照顾下我带来的兄弟,告诉他我明日下午下山。”黎倾鑫笑着招了招手。因为唐刀被他寄住在这男人家里。
“放心吧,等你下山了就还给你。”男人不苟言笑地说了一句笑话。
但黎倾鑫听着暖暖的。
这山上,静悄悄的,冷风刮过凉亭。吹起了他的耳坠。
这山上值班的人离这里很远,所以就算他在这里待一晚上,也不会有人发现。
黎倾鑫放下背包,远眺着瞿塘峡江岸的风景,与其对立的一座坐山,像是一道天门,送着江水顺流而下。
他摊手接了一片白雪,久久未化。
“失踪的你,连带着我的温度也带走了,才这么些天,我就一日如隔三秋。你等我的那几年,到底有多痛彻心扉。”
黑夜,除了寒风与飘雪,凉亭里多了一顶黑漆漆的帐篷,被风吹的呼呼作响。
黎倾鑫躺在那里,手枕着头,一对耳朵听着风声,还有雪花飘落的声音,里面还夹着一些思念声。
天明之时,黎倾鑫走出帐篷,就看到一丝暖色。
“你来多久了?”
“只不过半小时而已。”唐刀一身暖黄色羽绒服,戴着一双皮手套,胸前鼓鼓的。
“快进来暖和下。”黎倾鑫赶紧让了让身子。
唐刀也不客气,赶紧弯身脱鞋进去了。
“给,热包子,趁热吃。”唐刀刚坐下就从怀里摸了一大袋子包子。
黎倾鑫看着唐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果然有什么样的老大,就有什么样的兄弟。”
“啊!唐总也给你这样捂过啊,不过也是。”唐刀发出疑问,随即又一副了然。
“给。走多久了,居然没出汗。”黎倾鑫说道。
“我让那老叔下山给我留记号,我算好时间,四点正好早餐出了,就买了带上来,就是下雪了路有些不好走。”唐刀的年龄并不大,平时看着老成,此时也是一副可怜样。
黎倾鑫拍了拍他的肩,“晚上没睡好,这一对熊猫眼。”
“恩,不是,我就是。”
“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谢谢你!本身不打算带你来的,但青哥他们担心。”
“黎总,你可是我们家的熊猫。啊……不是,就是得照顾好你,唐总回来会生气的。”唐刀语无伦次,居然忘了私下的话语。
“哈哈,你们都是这样看我啊!看来你们唐总是真的把我养得太好了,以至于……我真的好想他。”
唐刀听完,脸跟着红了起来。赶紧大口吃着包子。
黎倾鑫也笑着吃了起来,“吃了休息后,帮着收拾下帐篷,我们既然来了,也得好好巡视下这三峡的瑰丽雄壮风景。”
唐刀头如捣蒜,黎倾鑫舒心笑了起来,心里叹道:“看来带你是对的,能让人开心。”
黎倾鑫率先出了帐篷,站在雪地里,任凭风吹雪淋。
“这样会感冒的,你不心疼自己,唐总会心疼你。”唐刀不知何时已撑着那把橙色伞落在黎倾鑫的头上。
“刀,你说,你们唐总会不会也在雪中想念我呢?”黎倾鑫用唐刀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
唐刀心里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而且他也不想说那些好听的话,只是摇了摇头。
黎倾鑫看着长江的游船慢慢地行过,又站立了很久。
唐刀看着这个身形柔弱的身影,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太清冷了,冷的让他打了寒颤。
若是唐总在,他定不会一个人来这里看山吧。
他心底突然升起了怜悯。
他身旁的这个人立于天地之间,似乎与雪花相容,又似乎脱离了烟火凡尘,是一朵让人不敢触碰的雪白冰莲,一碰就会碎。
他不想出声打破这静谧的人间。
他一定替唐总守护好他。
“走吧,收拾收拾下山了。初二得去串门拜年呢。”黎倾鑫侧头突然出声。
唐刀赶紧把伞柄递给黎倾鑫,只因为他刚才走神了。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山路下山,踩在白雪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