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姜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酒这么珍贵,您快留着自己喝。”
曹叔却坚持要给,“这酒要给懂它的人喝,若是别人来要我可舍不得给。东家你不一样,你懂这酒,说起酿造之法头头是道,足见爱重之心,给你喝了才不算抛洒了它。”
这话说到胥姜心坎上了,再加上她其实也馋这酒,便半推半就的承了这份情,“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她又举杯来敬他。
许三跟阿俫央见状赶紧央求,“叔,你这酒也给俺尝一尝,就一盅就成。”
“是呀,是呀,曹叔,我也想喝!”
曹叔笑骂,“哪里少得了你们?半坛都不用就能给你俩
喝趴下。”
许三与阿俫不服,立马嚷嚷着要与曹叔较个高低,几人两三回轮下来就将桌上的酒喝光了。喝光了还不够,又缠着要跟曹叔家去喝他的薯酒,曹叔今日兴致也高,就拖着两个酒鬼同胥姜告辞,回家去了。
胥姜收拾了残局继续守店,这坐商不如行商自由来去,得耐得住性子,熬得了寂寞。
如曹叔所说,酉时过后坊集大开,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连这条偏僻小巷也变得热闹了。相邻的店铺纷纷在门前支起了摊位吆喝着吸引顾客,胥姜也有样学样,将话本、传奇、神话、曲子词等当下风行的市井俗本纷纷摆了出来,竟也吸引来了不少人。
“此处何时竟开了间书肆?”
“走,去看看。”
“好呀!”
一群衣着靓丽的少女带着丫鬟们围了过来,看着像是富户人家里结伴出来游玩的小姐。
“《侠义传》、《儿女英雄传》《搜神传》哇,好多书我都没看过。”
“《夜斋诡话》、《芭蕉雨》的抄本竟也有。”
“你们看这两本《波斯风物》和《楼兰札记》,都是我喜欢的游记。”
“还有这个,《三娘子勇斗恶霸》、《女夫子》看名字就是好故事。”
女孩儿们像小麻雀似的吵得叽叽喳喳,翻看了半天,一个看着年龄稍大一些的绿衣少女出面讨价,“掌柜的,如果我们将这些都要了,价钱能不能算便宜点?”
胥姜笑得和气,“当然可以,今日重阳,又是本肆第一天开业,民间故事、神话、游记等单册一百文,买三册送一册。而这些传奇、话本则买全集就折送一册,多买多送,姑娘们可随意挑选。”
少女们一阵欢呼,一个脸圆圆的姑娘提议:“这么便宜,那我们一起多买点,可以交换着看。”
“这自然好!”少女们达成一致,兴致勃勃的开始捡书。
游记、神话还有民间故事通常为单册,而传奇、话本数目较多,情节丰富,大多以四五册为集,少女们一通选下来将胥姜的书摊搬走了大半。
这等进货似的架势,将四周的摊贩们都看傻了眼。不是说那铺子是块死地么?怎么一开书肆,就火了呢?瞧那群小姑娘,买书买得跟打劫似的。
“就这些了,掌柜的结账。”少女们素手一挥,豪气万丈。
“姑娘们稍等。”胥姜将她们选好的书过手一数,再心头一默,很快便报了价,“六套传奇、八套话本,游记、民间故事共六册,曲子词三套,减去折送的,总共六千二百钱。”
“是要比别的书肆划算得多。”绿衣少女掏出荷包,抓出一把银花生递给胥姜,“给,这银花生一颗重一两,一两一千钱,总共七颗,你找我八百钱。”
胥姜接过银花生数了数,又拿了一颗退回去,笑着说道:“开业优惠,说好了多买多送,这两百钱就当我折送给姑娘们的。”
那绿衣少女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十分有礼的说道:“那便多谢了。”
胥姜不卑不亢的回道:“姑娘不必客气,书看完了欢迎再来,下次还照这个价儿给。”
“这个姐姐我喜欢,下次我们还到你这儿来买。”那脸圆圆的粉衣少女冲她甜甜一笑。
胥姜也弯了弯眼睛,“本肆随时恭候各位姑娘芳驾。”
日光西斜,少女们满载而去,笑声洒了一路。她们难得出门,下次再见就得是元日了,生于如此盛世,多数女子却仍不得自在,困囿于后宅虚度一生,只希望这些书能调剂女儿们那漫长而静默的闺阁光阴,一解春愁。
胥姜吹了吹手里的银花生,将它们小心的收入随身绣囊中。
坊集持续到傍晚,胥姜的摊位上又陆陆续续的来了些人,却很少再有进帐,临近的摊位都收摊了,她见巷子很少再进人,也跟着收了。天色逐渐暗下来,人声渐息,巷子里弥漫着从各家各户里飘出来的烟火气,重阳节各家的饭食想必都非常丰盛,但胥姜的小院里只有冷锅冷灶。忙活了一日,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重阳糕倒还剩些,吃多了却腻得慌,此刻她的五脏肺腑只渴望喷香滚烫的美食。越想越耐不住,四处飘来的饭香犹如凌迟,她锁了门,连衣服都等不及换,点了盏灯笼往街上寻食去了。
重阳节,京城各坊不仅会开坊集,还会开夜市,但不是各坊都开,仅有永安、永宁二坊才有资格,时限也非常严格,酉时开,子时散,还有兵卫巡逻督察,以防有人不守规矩或作乱。
胥姜还没逛过京城的夜市,想来美食应该很多,永安坊与永和坊比邻,仅隔四条街,没有理由不去。她离开永和坊来到通坊大街,街上人很多,有的是一家几口,有的是姐妹结伴,有的是公子成群,有的是挑担小贩或兜售小玩意儿的卖货郎,还有如她一般形影相吊的孤独鬼,这都是往夜市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