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的说不过她,也不跟她耍嘴皮,“你若不去,我便日日都来,你若不嫌烦,咋俩就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这就是明摆着耍无赖,胥姜冷笑:“行,我跟你去。”
瘦的得意一笑,不过是个小娘子,这不就被拿捏了?
胥姜锁了门,挂了个有事外出的牌子,便从后院将驴子拉出来,也不等那瘦的,骑上驴便跑了。
那瘦的追了两趟没追上,只好看着那驴驮着她一溜烟跑过拐角,不见了踪影。
这是胥姜第三次来到继圣书局门前,她想起袁祖之的话,说觉得踏进一步都嫌脏,顿时深有同感。
她牵着驴站在书局门口,并不打算进去。
几个书生打扮的人嫌她挡路,又嫌驴子味道重,纷纷便捂住了鼻子。
其中一人指着驴连连摆手,“哎,你这小娘子,将个驴牵在门前挡着作甚?赶紧让让,莫让这驴的臭味,污了书香之地。”
那驴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又或是见他的手在自己面前摆来摆去,以为是吃的,便翻着个眼皮,就要去啃他的衣袖。
“哎呀,撒嘴!快别咬坏了,我就这一身好衣裳了。”那书生怕扯坏了衣袖,也顾不得臭了,连忙去掰驴的嘴。
胥姜忍笑,拍了拍驴屁股,驴才撒嘴。
那书生衣服虽没咬破,却被糊了一大团口水,他想碰又不敢碰,只‘哎呀哎呀’的叹个不停。一抬眼又瞧见同伴看好戏的脸色,只觉得丢了好大的人,便青着脸,甩袖走了。
余下几人他吃了亏,也不敢再去赶驴,只同胥家商量道,又出来一人与她说道:“这位娘子,劳烦将这驴牵走可好?实在是有碍观瞻。”
胥姜满脸歉意,“冲撞各位公子了,小女子给公子们赔个不是。可我是这继圣书局的东家叫来的,可不敢随意离去,要不然他日日叫人堵我的门,我还怎么活?”
她话说得可怜,又吐一半留一半,听得几位书生脑海里立即生出些遐想来。再仔细一瞧,这小娘子虽着布衣,打扮素净,却难掩一副好颜色,对自己心头的猜想遂又信了几分。
瞧着胥姜这副姿态,心道这定是小娘子不从,闹事来了。
那人又劝道:“娘子为何不进门找他?何必在门前堵着,为难别人?”
胥姜也苦恼:“没人替我牵驴呀,我这驴天生的犟种,除了我又不让人碰,难道要我牵着驴进去?”
想想将这驴放进书局,几个书生脸都要绿了,忙道:“不可,不可。”
胥姜对几人笑道:“要不劳烦公子们替我传个话?请东家出来一见,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我跟他把话说清楚。”
几人无法,只好应了。
胥姜就这么等着,方才听了一耳朵的人也跟着等,等着看热闹。一个人等,两个人等……不一会儿,书局门前便围了一圈人。
只是胥姜没等来东家,先等来了那个胖管事。那胖管事先听几个书生说起有女子找东家,语气又暧昧,还以为真是东家的桃花债找上门了。便紧赶着出来看热闹……咳,紧赶着出来交涉,结果定睛一看是那书肆的小娘子,脸顿时拉下来了。
他凶恶道:“你在咱们书局门前堵着作甚?还不快去!”
胥姜无辜道:“不是你们东家派人堵我门,说我若不来,便日日去堵,看谁耗得过谁,所以我便来了。”
胖子气得脸发红,心道让你来,也没让你牵着个驴来,更没让你堵门。
“东家不在,你改日再来。”
“那可不行,既然来了,咱们便要把话说清楚。”胥姜神情陡然一冷,肃然道:“最好当着大家的面,让大家看一看,这京城是不是贵书局一手遮天。”
“说的什么胡话!信不信到府衙告你个污蔑之罪?”胖管事威胁后,又赶她,“你走不走?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他身边的两个跑堂作势就要来动手拉人,那驴见两人过来,抬起蹄子刨地,大有敢来就敢踹的架势。
“小心,那驴咬人的。”方才与胥姜搭话的书生,不知是想提醒两人,还是想为胥姜解围。
总之,他这话一出口,那两人顿时不敢靠近了。
此时,那瘦管事终于追来了,见这阵仗,先是吓了一跳,又见胖管事瞪了自己一眼,顿时不敢说话。
胥姜并不打算硬碰硬,见两人都齐全了,又有这么多人见证,便高声道:“走当然可以走,毕竟我只是一介平头老百姓,哪能真与贵书局作对?只是平民老百姓也有脾气,也由不得人欺负,今日我胥姜便在此告诫尔等,我今日走了,若你们书局再日日叫人来堵我的门,那我便也日日都来堵你书局的门。”
她抬手一指那个瘦管事,“便如你们这位管事所说,看谁耗得过谁!”
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汇聚在瘦管事身上,他顿觉如芒在背,忙摆手道:“我、我可没说!”
“今日便请过路君子做个见证,若日后再于此地见到我,那便是继圣书局以势压人,逼得人走投无路了。”说完也不顾那胖瘦二位管事的脸色,牵着驴走了。
见她走了,那胖管事黑着脸驱赶看剩下热闹的人,“人都走了,还堆着作甚?去去去!”
随后又冷冷对那瘦管事道:“你跟我来!”
胥姜撒了气,心头痛快了,想她虽劝袁祖之莫要冲动行事,可事情真轮到自个头上便冷静不了了。
不过她这一事与袁祖之一事闹开来的后果大不一样。
她不过是个升斗小民,对继圣书局来说,顶多算个不服管教的小虾米,大不了明着宽容,暗地里打压,以全名声。
可袁祖之是官吏,且名声不小,他若闹开,又涉及到造假,牵扯出的是朝廷内斗,对书局来说,便是伤筋动骨之事,那必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所以她今日才敢上去堵门。
只是,她也得做好准备,得罪了继圣书局,她这书肆想开得顺畅,那是不能了。
不过她并不后悔,也不害怕,想想要拿银子给这种行首,与他们沆瀣一气,只求个暂时的安宁,她便觉得心头犯恶心。且莫说这银子一给,对不住袁祖之几位先生和竹春对她的信任,怕是连她老师也要从九泉之下气活过来,将她好打一顿。
她摸了摸腰间的木牌,哼笑一声,随后又摸了摸驴子的脑袋,高兴道:“今日干得不错,回家赏给你一捆好料!”
那驴子一听‘好料’二子,鼻孔一翻,吹出两股粗气,然后一刨蹄子,往永和坊的方向窜了出去。
胥姜差点被它掀翻,赶忙拉紧绳子,大叫:“犟驴!回去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